皇宫。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萧未染峨嵋淡扫,微微低头,收敛着脸上的表情,但是眼角眉梢间还是徐徐透漏着喜悦。
踏着小碎步,快速走了一阵子,穿花度柳,遥遥来到了御书房,此时皇上正凝着眉以手支额仔细的阅览一本摊在眼前的黄色奏折,右手的毛笔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一直斟酌着不肯下笔。
正有些烦躁间,领事太监点着脚,轻轻的飘到了皇上身边,尖细着嗓音儿道:“皇上,昭阳郡主求见,现正等在御书房的门外。”
皇上眉心皱了皱,有些不耐,“所谓何事?”
“说是有样东西要亲手交给您,说是此物非比寻常,您看了之后,必定会心情大好。”
“哈,是吗?”皇上挑眉,斜斜的睥睨了领事太监一眼,眼中尽是寒光,傻子都看的出来他心情不悦。
作为帝王,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被人猜测,更讨厌的是她猜中了……
领事太监汗如雨下,纸片般的单薄身子抖啊抖,抖着抖着就腿软的跪了下去。
这次可被昭阳郡主害惨了,这银子不该收啊不该收……
皇上故意沉默了很长时间,吓的那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宣她进来罢。”
“是。”那太监终于得了令,赶紧应承了声,然后脚底抹油,受惊的兔子般的蹿逃。
萧未染进来时,神色倒是镇定的很,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低垂着眉眼,也不作声,静静等着。
待了片刻,皇上才把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她一眼,“未染来了?坐。”
萧未染跪下去,恭敬的回答,“未染不敢。”
皇上眯了眯狭长的眼,眸中有些阴寒,“你有什么不敢的?翅膀不都硬了么?知朕莫若你啊!”
萧未染心中一跳,一下子把头磕在地上,“未染知错了,皇上开恩。”
“哈哈,你有什么错?我怎么不知道,还开恩?”皇上冷笑。
萧未染把头磕在地上,一直不抬,僵着脖颈道:“未染确实有错,不该贸然行动,是冒犯了圣恩且太过急功近利之过。”
“哼,你也知道自己太冒险?!”皇上震怒,一巴掌拍在了檀木桌上,砚台里的墨水和笔架上勾着的几支笔也跟着晃来晃去。
萧未染纤弱的身子跟着急剧的一抖,头放的更低,一言不发。
“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萧未染从怀里缓缓的掏出那枚玉佩,双手捧着它高高举过头顶,“请皇上过目。”
皇上几乎是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快速的迈了几个大步,直接到了萧未染的面前,一脸震惊的拿了起来,拎着穗子将玉佩朝向阳光仔细的观察。
一时间,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抑,这玉佩,这让他又恨又想得到的玉佩,就像那个人一般,只想霸占的牢牢的,禁止任何人觊觎,可是这枚玉佩又偏偏是别人的,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掠夺的强盗。
但是!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论是人或是稀世珍宝都应该是他的!
皇上的眼睛里像是被这玉佩点燃了一簇小火苗,只需再撒些柴火,就可以熊熊的燃烧起来。
这是她的最爱,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定情物,他向她伸手要了多少年欲毁之而不得,为了这个玉佩她不惜欺瞒君上!可是他还是舍不得降罪于她,当真以为他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么,呵呵,现如今,它终于到了他的手里了……
毁了罢毁了罢,多少年了他就想亲手毁了它,好断了她的念想,若是将碎成一片片的玉佩给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绝望?会哭泣?会跪在他的身边向他认错求饶?
皇上死死的盯着玉佩幻想着,手逐渐的捏紧,有些颤抖,阴鸷的眼眸里散出冰冷的光芒,瞬间高高的举起了手,胳膊手臂长成了弓形,用力向地上摔去!
“皇上三思!”萧未染大声喊了句。
她费尽千辛万苦拿到那玉佩,可不是要供皇上发泄郁闷,用来摔的。
话音刚刚落地,玉佩已经跟随着他的愤怒,脱离了手掌的控制,直直的奔着门框而去,萧未染痛心疾首的咬紧了下唇,心中暗恼。
皇上负手而立,背对着萧未染,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窗外掀起徐徐的冷冷秋风,庭院里栽满的树还飘着零星的淡雅芬芳,落花一地,黄绿的叶子打着旋一点点的从树上安静的飘落,房间静到了极点。
萧未染跪的有些腿疼,叹了叹气狠了狠心,萧未染最后起了身,走过去把摔在地上的玉佩捡起来,吹吹尘土,心疼的仔细摸了摸,不知怎么回事,也幸而这玉异常的坚硬,居然没有碎掉,萧未染双手捧着呈到皇上的面前,恭敬的跪下,行了个大礼,“皇上,未染觉得这玉另有用处,不宜这样扔掉。”
皇上还是沉默着,不发一言,静谧的房间里,一种压抑的情绪越来越重似的压在萧未染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良久,皇上低沉的声音才从嘴里传出来,“说说看。”
萧未染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玉是保住了,“她既然将此物看得跟生命一样重,那么这东西一定有什么很特殊的地方,就这么毁了未免可惜。依未染看,此物不仅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里面更应该有什么故事吧?”
皇上微微颔首,转过身来,“有点道理,说下去。”
萧未染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未染有个猜想,不过,可能有点……”
“你是认为这个玉佩是她和他的定情信物吧?”
萧未染低下头去,不敢多说,额间的下垂的一绺发丝恰到好处的将她的眼睛挡住。
皇上也叹了叹气,有些失落道:“没错,这是我们之间的症结。多少年了,都没有解决,朕能怎么办呢?朕能,拿她怎么办?”
听着皇上似是无奈的话语,萧未染悄悄的抬了抬眼,偷瞄了下皇上,皇上脸上微微的失落,让她忽然有种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止是个天子,也有自己的烦恼,也是个人,会痛会伤会无奈,只是……
为什么,要那样狠毒呢?
皇上清清嗓子,提醒她回神,“未染,你接着说。”
萧未染略一沉吟,下颌微微一收道:“回皇上,这玉佩既然那般重要,为什么不留着好好利用一下呢?就算是那人对鬼医娘子还尚有感情,若是他看见了您拿着这玉佩,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你的意思是……”皇上一顿,恍然,“离间!”
“是。”
“确实是不失为一条妙计,可行可行;不对,若是被她知道了,她会不会更恨我?不行不行……”皇上步子加快,一边不安的念叨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萧未染瞬间头大无比,她真是不能理解,这么阴狠毒辣的皇上怎么一碰到鬼医娘子的事情就这么糊涂,就这么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萧未染轻声提醒了句,“皇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知道她怎么能胡乱揣测?而且那个人未必会同她接触吧?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她逃离宫中那么多年还是没有与他比翼双飞?”
皇上顿住脚步,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五指攥拳紧紧合拢,“说的在理!就这么办了!”
萧未染这才轻轻舒了口气,但紧接着皇上的话又把她的心给提了起来。
皇上把玉佩往怀里一塞,径自坐下,斟了杯茶,浅酌一口,眼睛饶有兴致的在萧未染的身上来回的扫视着,就在萧未染快沉不住气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问道:“未染,你为朕出谋划策这么久了,朕是不是应该赏赐给你点什么呢?你想要什么?”
萧未染了然,苦笑一下,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她野心的考验,当即便跪地答道:“回皇上,未染随侍皇上左右,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不敢有什么要求。”
“不,敢?”皇上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萧未染心蓦地一跳,皇上轻声的笑,晃晃茶杯,悠悠道:“最近你嘴上的不敢越来越多,可你办的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啊。”
皇上故意顿了会儿,往茶杯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朕倒是也挺欣赏你胆大的时候的,这个奖,朕是一定要赏给你的,你也别推辞了。”
萧未染想了想,抿了抿唇,方道:“承蒙皇上圣恩,未染无以为报,愿为皇上肝脑涂地,眼下有一心事未了,只为向皇上讨个人头。”
皇上又喝了口茶,方抬头漠然问了句,“谁的?”
“水杏。”
皇上懒懒的眯起眼,“她啊,朕准你去拿,但,拿不拿的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皇上!”萧未染又磕一头。
皇上冷笑一声,眼神冷冷的睥睨着伏地的萧未染,“哈,萧未染啊萧未染,这才是你,真正的你,你要认真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