肸旬静默半晌,接着续道:“清点完毕,双方一时默然。东复突然咬牙切齿的吼道:‘天雪,你有种就出来和本将一决高低,偷偷摸摸的算甚么英雄?’半空之中传来一声轻笑:‘我身为女子,本就做不来甚么英雄啊。’两军大惊失色,纷纷仰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长发披散,淡然微笑。”他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下来,面露奇怪神色。
懁肆疑道:“二哥你怎么了?”
“我原以为这等残暴之徒定是凶神恶煞、面目可憎。谁想到她长的如此美貌,老子活了几万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丫头,真是……真是……哼哼。”肸旬咽了口唾沫,色心突起,一时忘了自己是带罪之身。
虣隳道:“我当初就说这丫头十有是狐狸精嘛,估摸现今想和小白脸私奔,天帝老儿恼羞成怒,自然派兵追杀。”
猫妖鸢碧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众魔也不禁面露暧昧笑意。始终紧张的气氛立时有所缓解。
魔帝眉头微皱,一声轻咳。
肸旬马上调整脸色转为严肃:“微臣见这女娃儿年纪轻轻,瘦瘦弱弱,料想她只是倚仗神器锋锐,自身难有太高的修为。对付法力低浅的兵士自是无忧,碰上我们,却只有死路一条了。微臣正想出手,东复已飞身而起,怒喝道:‘枉你在天庭为官千年,如此残忍凶虐,不觉自己愧对陛下栽培之恩吗?’天雪冷哼道:‘诘责我么?你还不配!’东复大怒,双手摆出法式,便要出击。天雪又道:‘念在你我相识多年,同为神将,今日饶你一死,速速离去罢。’
微臣未料到神界竟有这般狂妄的天官,虽然敌对,也暗有几分佩服。东复气的脸色发白:‘笑话!你若识相,赶快束手就擒,随我去见陛下。’天雪又是一声冷哼:‘罗嗦!动手罢。’两神就此打了起来。
观望之下,微臣不禁庆幸未曾上前挑战,天雪不仅宝剑锋利,自身功力着实深不可测。不过十余招,东复就被打的坠地不起。神族兵众一阵喧哗,想不到主帅这么快即已落败。
天雪转身望着他们,淡淡道:‘你们都是来抓我的么?’众兵屏息不语,一名低级武将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躬身道:‘天雪将军,你还是随我们回去请罪罢。陛下对你素来厚待,应该不会为难你的。’天雪摇头道:‘我既然进来了,便没打算再回去。小六,你也要和我翻脸了么?’
小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小人是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绝不敢有不敬之举,无奈君命不可违。现如今忠义难两全,将军你杀了我罢,小人绝不还手!’他身后数百名兵士纷纷跟着下跪,必恭必敬的向天雪磕头行礼,想来全是她以前的部属。
天雪叹了口气,神情渐渐的转为柔和,轻声道:‘你带着他们尽快离去罢,再迟就来不及了,其余想走的,也可以一起走,便说趁我不备逃了出来。所谓法不责众,天帝陛下不会怪罪你们的,何必为我枉自送了性命?无须担心消息泄露,留下不走的,不会活着离开异空之井了。’
微臣不由暗中诧异,这丫头骄狂冷血,看情形对底层军士却颇有善意。神族阵营内又是一阵骚动。天雪忽然转过身来,盯着我问道:‘你是魔界的?’‘正是。’她上下打量我几眼,又问:‘墨释?’微臣一愣,随即答道:‘捉拿你这种小贼,岂需我们赤魔尊大人出手。’她似乎想到甚么,眼中失望之情一闪而过,哼道:若是你们的赤魔尊大人长成阁下这副尊容,不见也罢。”
又听噗哧一声,这次雷鬼君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众魔瞅瞅肸旬,又偷偷看了一眼墨释,同时放声大笑,心下均道:“两位魔尊俱是魔界上下公认的美男子,幽溟风雅飘逸,墨释孤傲冷峻,可说是平分秋色。不过赤魔尊生性尚武,功法超绝,是以威名远播,恐怕比玄魔尊的名头更为响亮,肸旬岂能与其相比。这个神将残忍嗜杀,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当真有趣。”
肸旬见同僚们暴笑不止,老脸迅速涨红,恼羞成怒道:“喂喂喂,你们还算兄弟嘛?!长的丑又不是我的错。”(可是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啦)
殿内的笑声益发响亮,连魔帝亦是忍俊不禁,微笑不语。墨释冷冷的哼了一声,笑声顿住。
肸旬露出感激之色,回归正题道:“微臣当时听她如此说,便取笑道:小美人你这么想见赤魔尊大人,难不成是少女怀春思嫁了吗?”
众魔听到此处又露笑意,但见墨释的脸色颇为阴沉,连忙苦苦忍住,结果个个表情怪异,憋的满脸通红。
肸旬慌忙解释道:“大人息怒,那个天雪委实厉害难缠,卑职想激怒她失去镇定,这样动起手来,好歹多几分胜算。”
墨释心道:“就你那两下子,再怎么激怒也是白搭。”不过神情到底缓和了许多。
肸旬松了口气,续道:“天雪却未动怒,淡淡说道:听闻墨释是法力最为高深的魔,当年……当年……”他忽然顿住,露出迟疑神色。
原来天雪曾道当年墨释攻击异空之井的魔端结界,神界方亦受到震荡。肸旬闻言当即一惊,他虽知墨释法力无双,万没料到已至这般境界,而私自攻击,显是公然违抗陛下圣意。墨释方才帮他说情,肸旬大为感激。此刻这种秘密,又怎可当众说出。
魔帝仿佛知晓他为何犹疑,不动声色道:“无关紧要之事,不必多言。”
肸旬连连点头:“是。天雪说道:‘听闻墨释是法力最为高深的魔,本想比试一场,既然他未到,只好算你倒霉。’说着走到微臣面前。不想就在此时,一直重伤倒地的东复竟跃起突袭。天雪面露冷笑道:‘难为你装死躺了这么久。’毫不在意的双手一挥,封住那记攻势。东复并不惊慌,趁她摆出法式之际,向空中扔出一串佛珠似的物事。佛珠不断变大,忽然断裂,化成无数佛家真言,悉数向天雪击去。微臣心想这神将当真发疯,又不是降妖捉鬼,佛法宝物有个屁用。岂料天雪脸色剧变,双手再划结界,那些真言符咒却如穿透无物般,尽数打在她的身上。只见她身子微晃,坐倒在地,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懁肆奇道:“佛门法器对付神族理应全无效用啊。那丫头又如此厉害,怎会被几个珠子打的吐血?话说回来,东复也不是甚么好货,居然对女人偷袭,好不要脸。神族果然尽是些卑鄙之徒。”
肸旬道:“我当时亦是颇感诧异,更鄙视神将偷袭之举。东复似乎看出我面色不豫,若无其事的解释道:‘对付这等残暴之徒,不必讲甚么道义。’转而狂笑道:‘天雪,你想不到罢,当年凝武大会上,我便看出你身上定有魔煞之气,是以抵挡不住空胤的佛门。我机缘巧合得到佛界至宝玉印珠,今日终于派上用场。’天雪淡淡一笑:‘难得你有如此心机。’东复得意道:‘哈哈哈,现下明白业已迟了。你素来眼高于顶,想不到也有今天罢?’
天雪置若罔闻,轻轻问道:‘飞凌、秋曼他们怎么没来?’‘想的美!你和秋曼履阳交情匪浅,和飞凌更是眉来眼去。天帝他老人家英明睿智,岂会派他们前来。’天雪不屑道:‘哼!你这种龌龊小人,又岂能懂得朋友之真意?’‘我知道你一贯瞧不起我,如今还不是败在我的手下?天雪,你还有甚么可说的吗?’天雪傲然笑道:‘我本来就和你没甚么可说的,莫非你还不明白么?’
东复脸色铁青,狞笑道:‘死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此番杀害两界兵将无数,已是神魔共弃。回到天庭,难逃永劫之死,万世苦痛。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发发善心,给你个痛快的。’‘哦?甚么事?’东复嘿嘿笑道:‘你要是陪本将军风流快活一番,我可给你痛快一死。’
两军闻言一片哗然。小六冲上前来,怒喝道:‘东复,这种禽兽不如的话语,你也说的出口!’东复微笑道:‘晋轩将军息怒,我吓唬吓唬她罢了。’小六口气见缓道:‘还是带她回去罢。’说着转身对天雪道:‘将军,神界等级森严,我们这些低等兵将,早就习惯了诸多高官的冷眼轻视,而你始终一视同仁。士为知己者死,如若陛下决意严惩于你,我等必会誓死求情。’话音未落,东复突然掣出长剑,闪电般刺入小六背心处,阴森森道:‘凭你也敢命令我?你们方才的对答,以为我没听见吗?先去阎罗殿等着你的天雪将军罢!’
天雪花容骤变,叫了一声小六,剧烈的咳嗽起来。东复嘿嘿笑道:‘我现在数一二三,你尽快考虑罢。’天雪略作沉吟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东复迟疑着,显然对她仍是十分忌惮。天雪露出娇媚羞赧之色,低低道:‘这许多人,我怎好意思说出口。’东复登时呆了一般,痴痴走上前去。
微臣站在一旁,不禁暗骂真是一对狗男女。
东复过去俯下身子,凑到天雪面前,淫笑道:‘美人,现下好意思说了罢?’天雪忽然吐出一口唾沫,直啐到对方脸上,高声道:‘你这畜生,也配么?!’东复吃了一惊,不由大怒,一掌将她抽飞出去,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双手轻挥,散落地上的佛珠重新飞旋而起,化作无数真言,击打在天雪身上。她再次喷出大口鲜血,双目微闭,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就要昏厥过去。”
听到此处,众魔大多现出不屑不忍之色。天雪虽杀害众多魔族,但两方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终究无可厚非。她身为女子,那一身傲骨,着实令人敬佩。东复这般猥琐下作,才当真该死。
肸旬续道:“东复面浮冷笑,便要上前擒住她。岂料天雪猛然睁开双眼,眉心处一道红痕隐约闪烁,缓缓站了起来。东复大惊,接连后退数步。她看了看散落于地上的碧玉佛珠,低声道:‘倒是要感谢你们呢。’长袖挥舞,珠子纷纷被卷了进去。随后抬头望着东复,淡淡道:‘我本想饶你一命,可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说罢念出一段奇特的咒语,霎时狂风大作,天地震动。整个异空之井仿佛充满死亡气息。微臣蓦然想起、想起传说中的……”
他脸色发白,却见魔帝微微摇头,眼光一闪。连忙改口道:“微臣预感此法一旦施展,必有神鬼难测之力。一念之差,心胆俱寒,竟然施法遁出异空之井。此后的情形,便再也不知了。微臣有损我界威名,愧对本族众多死难的兄弟,请陛下严惩不怠。”
魔帝沉默半晌,叹道:“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你,那一战除了你和天雪,其他兵将俱已形神俱灭。算你命大,平身罢。”
肸旬连连磕头:“谢陛下洪恩浩荡。今后微臣定当竭力戴罪立功。”
懁肆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天雪后来怎样了?”
魔帝略作沉吟,答道:“她施法后透支晕倒,业已被天帝擒回神界。”
众魔默然不语,万料不到此战惊心动魄,波澜曲折,最后竟是如此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