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天各一方

目录:天墨飞雪| 作者:蓝夜未央| 类别:玄幻魔法

    自从那次司空秀蓝相助,将金赤骨蛇除掉,她与小鱼之间的关系大为见缓。莲伊魔露丹一瓶十颗,小鱼服了三颗,内伤已无大碍,只需自己运气调息即可。秀蓝每日帮他清理伤口,又用清水化开两粒丹药,外敷伤处。

    莲伊魔露丹极为珍贵,可说是万金难求,小鱼将剩余的交还秀蓝。她执意不收,笑道:“你伤势太重,还是留在身边以防万一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

    洞中不见天日,秀蓝算不准究竟过了多久,但时日必已不短。她担心水阳宫的情况,又极为思念墨释,然而小鱼满身伤痕,情况时好时坏,虽无丧命之虞,外伤却常有反复,不时出现寒热交加的病症,真不知他到底经历过甚么可怕的变故。即使他同意送她离开,秀蓝也不忍抛下他独自留在此处。

    小鱼的脾气收敛很多,不再喜怒无常、尖锐刻薄,也不再数日不言不语,但他并非开朗多话的性子,多数时候依旧是沉默,偶尔和秀蓝聊聊他在人间时候的趣闻。对于自己的身份来历诸如此类,始终绝口不提。

    秀蓝也便不问,小鱼在她眼中,像是一个阴郁骄傲的古怪少年,深沉倔强,有时极为敏感多疑,怀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

    这样的男子,有没有心仪相悦的女孩?这一日,她突然心血来潮,笑着发问。小鱼望着火堆,静静的出神,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沉默着。秀蓝以为他不愿回答,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小鱼忽然低低言道,声音仿佛比往日喑哑了几分。

    秀蓝一怔,心中颇是不以为然,却未曾接口。她终究不敢与他说些放肆的玩笑话。

    小鱼又静默半晌,转而说道:“我在洞中居住了二百零七日,你是整整二百日。假如你当初再晚来一天,我必已筋脉俱损五脏裂碎而亡。死后不知是聚化还是转世,总之都要等待很多很多年。我要做的那件事,根本不及完成。”

    秀蓝心中极度好奇,这个家伙想做的事情会是甚么?然而深知即使发问也难以得到答案,索性微笑沉默。

    小鱼停顿很久,面上露出浅淡的笑意:“你救过我的性命。人间有句话,叫做大恩不言谢。待我日后得势,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我做的到,且非你故作刁难。”他右手轻挥,一道微细的光围绕着秀蓝疾速转了一圈,消逝不见。

    秀蓝未曾注意,还在琢磨他方才的言语,笑吟吟的说道:“我小时候看神话故事,似乎很多神仙喜欢向凡人许诺,满足他们的美好愿望。难道你也有这个嗜好?”

    小鱼冷笑道:“九天仙神全是些酒囊饭袋,岂配与我相提并论!最近数千年来,天庭只有两个神将算是有些出息的,可惜初昊老匹夫昏庸无能,将他俩先后责罚下界了。”

    他提及神族时,总是这样的不屑语气。秀蓝虽觉好笑,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红衣的年轻男子,确实蕴含着一股隐隐的王者气势,仿佛发乎天生,不可遮掩,也许来日终非池中物。然而他的暴戾邪恶之气更为明显,时常令人产生难以名状的畏惧感。

    小鱼凝视着她,突然问道:“你是否想要入魔?”

    秀蓝愕然:“甚么叫入魔?”

    “笨。就是加入魔族。”

    秀蓝惊讶道:“我在人间还有很多事未做,岂可入魔?何况我本是凡人,怎能轻易变成魔族?”

    小鱼淡淡道:“换作旁人或许不可,但你不是旁人,你是墨释的女人。”

    秀蓝听他言语直白,又是羞涩又是甜蜜,还夹杂着几分疑惑,轻声道:“你怎知我和他…….我和他……”

    小鱼不再作答,仰头看向洞内西侧的夜明珠,半晌方道:“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将此洞的情形告诉任何人。”

    秀蓝略为迟疑,随即坚定的点头,允诺道:“好!我答应你。”

    小鱼又道:“那柄匕首呢?”

    秀蓝每日都要用那匕首割食兽肉,此刻听他问及,返回小洞取了出来,笑道:“这把短刀当真锋利,又制作的这么精美华贵,若是平时,我恐怕不舍得用呢。”

    “那就送予你留个纪念罢。”

    秀蓝怔住,隐约觉得这句话另有含意,正要出言答谢,小鱼起身道:“好了,我们出去罢。”

    秀蓝日夜盼望离开此处,骤然听到这句话,一时反而瞠目结舌:“去哪里?”

    小鱼微笑道:“你当日不是想去蓝玫谷么?我带你去看玫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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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玫谷位于魃觺雪山的东南方,距离葑莞山三百余里,地形狭长,气候恒年如春。谷内几无高大林木,多是低矮的灌木丛,淹没于漫山遍野的艳蓝花海中。深深浅浅的蓝色玫瑰,娇艳欲滴,极尽妖娆的盛放着。清风掠过,宛如深湛神秘的大海泛起阵阵翻滚的青碧波浪。蓝玫谷因此得名。

    墨释忐忑不安的进入谷中,终于见到了日思暮想的心爱女子。秀蓝飞奔过来,投入他的怀抱。两人久别重逢,俱是心神激动,无法成言。

    最近半年以来,墨释每日均要数次探察刻印的反应。若非魃觺雪山附近的原始森林连绵不尽,着实是无边无际,只怕真已被他掘地三尺,纵火清野了。适才他例行探寻刻印的反应,忽然感到秀蓝的气息出现于蓝玫谷,当即施法赶至此处。

    此刻墨释紧拥着秀蓝,心中喜慰交加,难以言表。蓦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劲暗涌波动,敌友难辨,忙将秀蓝揽到身侧,向前望去。他看到那个年轻的俊美男子,漆黑的头发和眼眸,一袭火红衣衫,傲立于冰蓝玫瑰海中,异常的醒目,仿佛鲜血般浓烈艳异。

    他与他对视着,同时从彼此眼中看到锋锐烁闪的寒光,如冷芒电扫,稍纵即逝。

    秀蓝虽聪慧机敏,然而沉浸于和爱人重逢的狂喜中,并未发现两个男子瞬间的对峙与较量。她想起方才初见墨释时情不自禁的拥抱,小鱼自然都看在眼里,不由面上发烫,低笑道:“这是小鱼,是他救了我。”

    墨释一怔,心知眼前这个男子绝非寻常人物,思索着如何措词答谢。小鱼却已率先开口:“我吃了你的莲伊魔露丹,将你的老婆送回你身边。自此两不相欠。她既然是你心爱的女人,记住以后要好好守护她。告辞。”说罢转身向山谷深处走去。

    秀蓝没料到他说走就走,想要出言挽留,猛地想起他对天魔界似乎颇有怨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鱼突然停住脚步,淡然道:“赤魔尊,但愿他日再会,你我是友非敌。”

    秀蓝心中微震,霎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喊道:“小鱼,你自己多保重。”

    红衣男子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浅极轻的暖意与眷恋,衣袂微展,转瞬失去踪影。自始至终,他未曾再看秀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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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魔只道司空秀蓝早已亡故,数月来处处避着赤魔尊,深知他情绪低落,唯恐自己一时言行不慎,惹怒了他,委实吃不消。此时听说秀蓝平安归来,俱是衷心欢喜。上至魔帝,下至老醉仙,轮番发出邀请,流水筵席又要重新开始。

    不想秀蓝一一婉拒,每日只是与墨释单独相处,耳鬓厮磨。她详细叙述了过往半年中的种种经历,只因曾经答允过小鱼,并未提及那个神秘的山洞。墨释对红衣男子的出身来历颇为疑惑,以为刻印失效亦是由于他的缘故,心知秀蓝也不了解此中玄机,当下不再多问。

    秀蓝推算日期,离开人间已经将近一年,而自己无论如何,决计不可再作拖延。

    这日清晨,墨释正在书房内浏览卷宗,秀蓝敲门后走了进来。

    墨释见她的面色极是难看,关怀道:“蓝儿你不舒服么?”

    秀蓝低声道:“墨释,我……我要回人间,恐怕不能……不能陪着你了。”

    “为甚么?”墨释的剑眉轻轻皱起,心中陡然生出不祥之兆。

    “我身受师父多年养育之恩,宫中的姐妹弟子更是与我情深义重,实在不能抛离她们不顾,不能抛离水阳宫不顾。我这么久不见踪影,只怕宫中早已大乱。”

    墨释冷哼一声:“人间的纷扰,有如蝼蚁相争,何必太过在意?”

    “你贵为赤魔尊,弱小的人类在你眼中自无价值,我却是凡人。也许你认为我权欲心太重,但绝对不是。我当年曾在师父灵前许下重誓,愿以一生奉献水阳,定要令水阳宫威名无双、武林为尊,令门下的姐妹弟子生活安乐、幸福无忧。你可明白?”

    墨释沉默片刻,言道:“我去人间陪你。”

    秀蓝的双目涩痛发热,勉强笑道:“万万不可。墨释,你终非凡人,在魔界位高权重,政务繁多。而水阳宫的规矩是惟有分舵弟子可以成亲嫁娶,进入总宫的均为独身女子,断情绝爱,修练武功,处理宫务。我身为一宫之主,岂能坏了门规?”

    “那我们怎么办?”墨释眉心紧蹙,双掌渐渐蜷缩攥紧,似乎有冷汗沁出,潮湿冰凉。

    秀蓝心如刀绞,花容惨白,终于咬紧牙关,颤声道:“你我终究人魔殊途。我这一世短短数十年,于你不过是镜花水月,瞬息之事。你……你便忘了我罢。”话一出口,心底骤然抽痛,仿佛被尖针狠狠刺穿过去,碾转反复,无法愈合。

    墨释脸色骤变,如闻晴天霹雳,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嘶声道:“绝不可能,我绝不让你走!”

    秀蓝心中酸痛,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簌簌而落。

    墨释紧紧拥住她,重复道:“我绝不让你走!”

    秀蓝凄然摇头:“你我虽倾心情深,然而人活一世,终有责任难逃。我岂可为了一己之欢,置水阳宫于不顾?我如何向那些弟子交代,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师父交代?墨释,你若真心惜我,便当理解我的苦衷。”

    “好,我先送你回去,常去看望你可好?”

    秀蓝目光黯淡,轻声道:“你是魔尊,我是凡人,身份悬殊,天各一方。你总不能时时出现,而我亦不能刻刻陪伴于你。这般聚少离多,遮遮掩掩,折磨更深。你我……你我终归无缘。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当……从未见过我罢。”

    墨释浑身剧震,见秀蓝双目含泪,凄伤绝望,然而神色坚决已极,知她虽然温文平和,关键时刻却极为决绝果断,此刻心意既定,万无更改。一时怔立在地,茫然无措,内心钝钝的疼痛,又似空虚无物。他素来不愿强人所难,何况是自己唯一深爱的女子,终于缓缓说道:“罢了,就如你所愿。”

    秀蓝心中哀痛不可抑止,低声道:“你,保重。”

    墨释神情木然,沉默无语,狠下心来再不看她,挥手念咒施法。光芒闪烁之后,那心爱女子瞬间消失在他的面前,惟留渺渺幽香,缭绕宛转。

    秀蓝睁开眼睛,已在韵陵城外秀冰山的总宫门前,看着不远处宫门上的“水阳宫”三个大字熠熠生辉,但感恍如隔世,心却似疼的麻木了。想到从今以后,也许再不能见到墨释,只觉天地之间,自己茕茕孑立,彷徨无助,不禁眼中一热,泪珠又滚落下来。

    过了良久,她心知多思无益,终于深吸口气,勉强克制伤痛,向总宫走去。守门弟子惊喜交集,忙向宫主汇报半年以来的各种棘手情况。

    当下秀蓝疾速赶往韵陵城内,及时救出小铃铛,并谈笑自若的化解了那场一触即发的宫变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