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黎塔五层的塔身轰然现出两处破损的大洞,群妖莫不震惊。与此同时,佑黎塔之外,同样目瞪口呆的站着一群蜀山弟子。
楚遥失声道:“糟糕糟糕,看来墨释开始动手了。”
守真面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奔到幽溟身侧,结结巴巴道:“公子,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幽溟业已腾空而起,银发随风飞舞,衣袂飘然卷动。他口中低声念咒,双手接连作出法式,只见破碎的瓦块砖石纷纷倒飞而回,重新归于塔身,完好无损。
忽然感觉一股似妖似魔的邪气从塔内冲出,急速向西掠去。幽溟无暇追击,右手扬起,发出一道气劲。空中传来轻微的女子低呼,旋即现出一团不明物事掉落而下。
幽溟眼疾手快,飞身过去抓住此物,随意看去,不禁惊咦出声,竟是一个青年男子的首级。转念想到恐怕这就是蜀山掌门,顺势回落地面,将手中的头颅递于守真,慎重问道:“道兄可认得此人?”
守真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掌门师尊,登时悲从中来,掩面失声痛哭;在场的蜀山弟子闻讯聚集过来,纷纷跪倒在地,低声啜泣;楚遥和唐琳依俱都泪流满面,忆起曾经同闯江湖的往昔岁月,回想陆常庭如兄长般的教诲与照拂,依然历历在目;雰荷与陆常庭素来交恶,但深知他刻板肃严却非奸恶之辈,见此惨状,也微微红了眼圈。
幽溟喟然轻叹,转身走到远处,心知他们与陆常庭情谊深重,无法相劝。抬头看向佑黎塔,忖道:“破损处已经补好,似乎并无妖族逃逸。却不知方才那股邪气是何来历,难道就是她杀害了陆常庭?然而自己那招并未使出全力,她就根本抵挡不住,是由于自身法力低微,还是先前业已受伤?”突觉情况不对:“假如墨释方才是与她交手,为何至今不见出来?莫非塔内还有其他敌人?”
他思索半晌,始终毫无头绪,心道:“还是等墨释出来再说,他法力通天,想必不会出甚么差池。”身后忽然有人问道:“阁下可是魔界中人?”
幽溟愕然回头,只见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含笑而立,微笑反问道:“公子又是来自何处?”
“在下沈宇林,来自韵陵。”
幽溟见他气宇轩昂,神气内敛,不像凡人。暗中探察气息,不由微觉诧异,笑道:“公子是轩辕族人?失敬失敬,在下魔族幽溟。”这番客气却不是假装的。
魔族一贯轻视神族,认为他们道貌岸然,呆板无趣,只有森严等级与苛刻天规,全无温情可言,如同永生不死的行尸走肉。对于那些敢于破除束缚私自下凡的仙神,多少还有几分钦佩。而此类神族与凡人结合所生的后代即为轩辕族,轩辕族人俱都谨遵祖训以及天庭的旨意,从不参与六界纷争。虽然大多法力高深,但往往淡泊超脱,与世无争。
当年第三次神魔大战之时,神界数度处于劣势,不顾自身立下的规矩,再三寻求轩辕族中的诸位高手前来助战,然而不论是以权位利诱还是武力威胁,均被对方婉转回绝。此事后被魔界得知,一时引为笑谈,嘲笑神族厚颜无耻,对轩辕族反而颇存敬意。
沈宇林听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暗中佩服,待听到他自报家门,登时一惊,奇道:“你是玄魔尊?怎么会来人间?”
幽溟温和笑道:“说来话长。在下受朋友所托,暂时留于此处护卫蜀山弟子的周全。沈公子是来吊唁的么?”
两人就此攀谈起来。
原来沈宇林等人在唐家集听唐唐提及神剑失盗,急忙赶往蜀山。
辟妖剑原名昊天剑,乃天界七大神器之一,帝喾时代因故易名为辟妖。当年飞凌升任神武将军之际,天帝初昊将其赐予飞凌以作赏励。后飞凌与墨释于天界云石台比武,佩剑不慎被打落凡间,成为蜀山派镇派之宝。此剑乃是妖类克星,即便道行高深的妖族,一般也不敢随意靠近。而寻常武林人士绝不敢为了一柄剑,前往蜀山滋事。如今蜀山掌门意外丧命,辟妖剑同时失踪,想必凶手大有来头。
他们一行人施展御空术,匆匆赶至蜀山派的山门处,水若寒上前通报姓名。守卫弟子听说对方是天师道玄清道长的高足,自然不敢怠慢。不多时,守初亲自迎了出来。
众人还未进入正殿,后山禁地忽然传来惊人的消息:前掌门陆常庭的首级竟被悬挂于佑黎塔门环上。紫发男子低声道:“我过去看看,你们见机行事,别给水姑娘添麻烦。”说罢施法消失。待沈宇林等随着守初赶往后山时,墨释早已飞身入塔,也不见了紫发男子的踪影。
方才塔身毁坏,幽溟飞起施法。沈宇林从未见过真正的魔族,然其家学渊博,立时察觉是魔族之气。好奇心涌起,忍不住过来询问。
两人谈的颇为投机,沈宇林唤来水若寒,相互介绍,同行的金发男子却不知去往何处。他的朋友们大多神出鬼没,沈宇林也不着意,忽然凝视幽溟,朗声道:“小弟久闻魔族功法超绝,今日有幸得见玄魔尊,你我可否切磋一番?”
幽溟哑然失笑,婉辞道:“传闻不可尽信。在下法力低微,沈公子不如等墨释出来,与他再行比试,如何?”
宇林见他谦虚,忖道:“赤魔尊迟迟不出,估计早与老色仙打的天昏地暗,我却要等到几时?”想到此处,愈发心痒难搔,忙道:“幽溟兄过谦了,你若再三推辞,就是看不起小弟我。”
幽溟哭笑不得,心想:“我只道墨释好武成狂,不想天下好战之人如此之多。”眼见沈宇林已掣出长剑,只得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你我点到为止就好。”说着右掌翻转,银谲剑骤然现形。
沈宇林爽朗大笑道:“那是自然!”手中轩辕夏禹剑倏地刺出,指向幽溟左肩,却是花招虚晃,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抖,转而削向对方前胸处。幽溟抬剑横挡,身子微斜。双剑磕击震响,嗡鸣之声不绝于耳,剑光冲天而起。
幽溟长剑回撤,随即猛然斜刺,削向沈宇林的颈部,出招疾如闪电,银光流转不绝。沈宇林避向左侧,右手剑锋挥转,青光怒舞,疾刺幽溟腰腹处。转眼间已互攻数招。
两人的剑法均是迅捷的路数,所出招式越来越紧,越来越快。四周早已引来众多的旁观者,渐渐围聚成一个大圈子。
唐琳依奇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居然敢和玄魔尊交手?”
楚遥连连摇头:“没见过,不晓得。今天蜀山派似乎来了不少高人啊!”
守真盯着沈宇林,亦是满面茫然。他始终坚守于后山,紧密关注佑黎塔的情形,并不清楚前山来客的身份。正想责问手下弟子为何随意放客人进入禁地,守初过来低声道:“那位水姑娘是天师道玄清道长的徒弟,这位公子跟着她一道来的,好像也是张天师门下的高手。适才听闻佑黎塔有变,他们请求过来看看是否有效劳之处,我看这两位并无恶意,也不便多作阻拦。却不知为何与幽溟公子动起手来。”
水若寒笑着解释道:“各位道兄不必猜疑,他们两个本是旧识,此次久别重逢,相互切磋切磋武艺而已。”她聪慧灵巧,心知若说两人素不相识,众人必会不安劝阻,索性撒个小谎遮掩过去。
守真守初闻言果然松了口气。他们见幽溟施法护塔,并夺回掌门的首级,心中极为感激,自然偏袒于他,然而误以为沈宇林是天师道弟子,又不愿两派因此结下梁子。
唐琳依小声疑问道:“久别重逢?天师道的人怎会认识魔族?”
雰荷冷笑道:“难道只许蜀山弟子结交魔族么?”
唐琳依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反驳道:“蜀山弟子哪有结识魔族的?他们又不知道幽溟的真实身份。”
雰荷撇嘴道:“楚遥不算蜀山弟子么?陆常庭不算蜀山弟子么?他们不认得墨释?”
唐琳依张口结舌,委实无言可对,不由羞恼道:“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雰荷笑嘻嘻的说道:“不然日子多闷啊,我和你斗斗嘴才有意思嘛。”
唐琳依一呆,忍不住也笑了,转头看向雰荷,雰荷也正望着她。两女突然都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她俩相识多年,当真唇枪舌剑斗惯了的。其实相互间亦是友情深厚,情如姐妹。想到此处,心中均涌出一阵温暖之意。
楚遥岂能懂得女人间的复杂心事,只道这两位姑奶奶又在斗闲气,忙解围道:“好了好了,你们说他俩谁更厉害?”
此时幽溟与沈宇林以快打快,已拆到九十余招,尚未分出胜败。场内剑气纵横,流光飞舞,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交错腾挪,激斗正酣。他两人的性格偏于沉稳,不似塔内那两位一般恣肆无忌,因此始终未曾施展高深法术,以免破坏力过强,失手误伤他人、毁坏道舍。
上空突然传来一声焦雷似的巨响,紧接着无数檐瓦碎片如雪花般洋洋洒洒的飞落下来。众人骇了一跳,左右躲闪不迭,纷纷怒喝仰视,察看到底出了甚么状况。幽溟沈宇林也罢手止斗,惊愕中抬头观望。
只见佑黎塔顶部轰然坍塌,从中腾跃出两名男子,转至空中激战不停,一使双刃,一使单刀。正是墨释与紫发男子。两人适才于塔内再度相斗,索性全无顾忌,各出绝招,纵情施展功法。
佑黎塔纵然固若金汤,又怎禁得住如此强烈的法力击撞,渐渐的隐约晃动起来。众多小妖们早吓得远远躲到底部,不住祈祷这两位瘟神赶紧离开。
两人从第五层打到第九层,从赤手空拳打到兵刃相见。在墨释施出炙焰焚天的终极招式之后,佑黎塔的顶部终于彻底破裂。
守真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他曾经历当年塔破之劫,以致群妖尽出,相柳多次祸乱,蜀山数年不得安生,前任掌门易道闵以及几位元老相继谢世。若非陆常庭临危受命,全力光复本门,蜀山派恐怕从此一蹶不振。他每每回想起来,始终心有余悸,此刻眼见旧事重演,简直是欲哭无泪。
幽溟露出无奈的苦笑,喃喃道:“每次都把破烂摊子留给我收拾。”他转向沈宇林,歉意说道:“沈公子,今日姑且到此为止。在下必须尽快修复佑黎塔,不然只怕来不及了。”
沈宇林亦知事态紧急,微笑道:“我陪你一起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