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十五里外的一片葱郁的竹林之中,有一座幽静的宅地,不过十余亩地,两套砖瓦院子,显得那样朴素,看起来也只算是个寻常的大户人家,而实际上,这便是号称天下第三富的北方巨贾杜北源的幽居,与往来海外的韦流水,江哲的陆天南一样,也是乱世之中起家,但是在北方,经历的坎坷也更多一些。自从开国之后,明哲,中庸的他为保万全,不在做那些东倒西卖的生意了,置了不少田产,生意上也只做煤铁实业,多只与官家打交道,较少生意上的往来了。他看的出,国内稳定下来,皇上必然要兴工商,可他却对站在那千夫所指,风口浪尖的位置上感到担忧。他也知道这个皇帝与众不同,越是宫里有人,家产百万,越是要收敛自己的权势,对于家中,手下的人在这一点要求还是比较严的。
杜北源年近五十,妻子高氏是儿时的娃亲,后来因为战乱,自小便背井离乡分别了,后来重逢的时候,高氏已成了寡妇,杜北源却并不嫌弃(当然也有为赚首信之名的原因吧)娶为妻;后来家业殷实又纳了六妾;以他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但最后却忍痛割爱休了其中的五人,给她们每人万两白银,还置了宅地,找好了人家这才完事。高氏当时怨道:这又是何必?你这样做岂不是让外人笑我不知书达理吗?杜北源却答道:如今我们在天子脚下之地,地位又非比常人,皇上贵为天子却没有正式的册立嫔妃,可见必有深意,长痛不如短痛啊.....
杜北源在当时来说成亲已经算很晚的了,只有两子一女;长子杜明聪明好学,又受家风影响很小就成为父亲事业上的好帮手,如今成了家业上的顶梁。女儿杜彩霞自小就受名师指点,不但琴棋书画皆精,而且还请人教过她国策,史籍,谋势韬略。这在她入宫以前好多人为之不解,次子杜远刚满十岁,乃是妾陈氏所生,也这正因为如此,才将她留了下来,家中之人也毫无偏见,高氏对杜远也很喜爱。
定居京郊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中秋节,虽然按照杜北源的要求,一切从简,免接礼客;可杜府上下还是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因为他们刚得到一个喜讯......
“呦!我们的‘娘娘’回来了,哈哈!大家快来拜见啊!”她的嫂子笑道
“‘哀家’可不敢当,还是叫我小霞吧!”杜彩霞也勉强的笑道,小杜远见姐姐也很奇怪:姐姐穿的这么朴素,可不像是宫里回来的啊!杜北源却看的出女儿一定在掩饰着什么,一定有极重的心事。
晚饭的时候,一家七口终于聚在了一起,杜北源却没有特意的问女儿出了什么事情,其他的人倒是好奇而又关心的问其起了宫里的情况,彩霞也答道:“皇上和杨皇后都是很好的人,还有很多姐妹。”
小杜远也说:“才看完《资治通鉴》简直担心死了!”彩霞笑道:“没有那么可怕,这个后宫和史书上的可大不一样,就像家里一样,可是前无古人啊!”又聊了一会关于彩霞在宫里的奇闻趣事,杜明便和父亲谈起家业上的事情来。
“前几个月我们在山西的煤业受了不小的损失,现在也只有五处恢复了秩序,其他的都被官家控制起来了,不过官家也暗中补偿了我们一些基本的损失,那些出事矿主的事情我们也都与官府办妥了。”
杜北源叹道:“这样的教训一定要吸取,类似的事不能再出了,贪小利而翻船的事我们不要做,对于下面的人也要加强监管,这种高危的行业只要私市里有我们一定的份额就行了,纯利也要有所控制。”
“是啊,煤矿是个高危的行业,即使我们改善了劳工的条件与强度,请行家注重了安全措施,还是难免要出死人的事情。”年初以来我们在这上面的纯收还不到三万两;所以我考虑向别的行转;现在海疆不平,海外生意我们做不来,沿海也没有我们的基础;江南的织造和瓷业也一直是陆家以及南方商户的范围,所以前些日子我便使人和官府联系,看看能不能官督商办在邯郸,徐州办两座铁场,结果工商司的大臣江云二话没说就批下来了,还给我们十万两无息贷款。而且徐州的铁场还给我们自由的私营权。”
“皇上可能有意发展工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最终也不会让私人掌握的太多,影响太大,我们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杜北源嘱咐道
“是的,许总我的计划是办一座矿,铁结合的工场,七千矿工,五千工匠,五个月就能办成,需要我们十七万两的花费,主要是打造盔甲和短兵,还有农具,短期来看,我们平价与官府做生意,赚头不多,但从长远来看还是有前景的。”杜明侃侃而谈又说道:“现在我们手头的存银也不足七十万两了,为了短期内能有所建树,我有一个新的构想,打算开一个连号的新钱庄,可以完成异地凭票的钱庄事物。这样就可以用银票来解决人们携带现钱的麻烦了。”
“是啊,这道是个不错的想法,那些行走江湖的商人,侠客再也不用背着几斤十几斤的正日的为路匪与黑店担心了,那些大户人家也不比出门的时候整日提心吊胆了,而且还免去了传统钱庄的保管费;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不过我们要承担的东西可就多了。”十岁的小弟弟杜远说道。白手起家的杜北源一家并不像那些寻常的官宦士绅家庭里那样在森严的家长制下毫无生气,虽然对孩子们的管教也很严格,但并不反对杜远参与大人们的话题,也从不真正的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因为杜北源觉得,这能让孩子更快的学会与成人的方式思考,让他对家业也有一定的了解。
“我也相信凭我们杜家几十年来的努力还是有一定信誉的,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票号能在各地连办起来,对于运镖一行还是有很大影响的,长安,洛阳,徐州的几个镖局我们可要妥善的处理,江湖绿林人的饭碗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我们还是不得不加以考虑的。”
“还是父亲想的长远,不过工商衙门的江云与我提起过,要在全国主要地区建立新的钱行,有官府为主导我们还怕什么。”杜明说道,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对杜远一笑:“你看,这是什么?送给你吧!哈哈”说罢拿来一根带着木把与手炳的铁管:“这可是我拖朋友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来的火绳铳,从锦州的高丽人哪里缴获来这种火器,他按南大营的改造标准重做了一把,发射比弓弩麻烦些,可是百步之内可破重甲,还有三百发,带着标准铅子和火药的弹药,可惜军中的火药配方我没弄到手,据说那是炸力最优的配方,细如小米的粒药,连海外的硫求人也没有掌握,我们要弄到就好了,哈哈,我还打算建个火器场!”杜远自然是喜出望外,这可比过年放的爆竹炮仗好玩多了,随哥哥外出的时候还能用着玩意打猎。
高夫人可是大吃一惊:“明儿,你怎么能这样!我听说私藏火器就已经是犯刑律,贩卖,私制火器更是重罪!再说你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送给远儿?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哈哈,我说着玩的!”看到杜远有些失望,杜明接着说:“我这还有更贵重的,说罢拿来一张足有五尺宽的大弓:”你们猜,这弓我花了多少银子?三千两!这可是从西域海外很远地方一个岛国出产的紫杉木做的长弓!我又请京师有名的弓匠加了弯钢,犀牛角,和豹筋弦足足有三十五力恐怕也只有岳飞,项羽在世才能一个人将它拉开了。拉满了远射可及千尺以外!还有军制的准头标孔,不过我们的小远估计就是踩在弦上拿肩膀抗也不一顶能拉的满,哈哈!所以我特意请人做了省力的弩机,可以方便的按在弓上,我打算在徐州也开个官督商办的工场。不过法自家人拿到外面去可要注意把弩机卸下啊,按照律弓可以民有,弩却不行,哈哈......”
见到杜明几杯酒下去,就离了谱,高夫人看了儿媳一眼,李月赶紧把杜明拉回了座位,怨道:“行了,行了,长篇大论回头你充我撒吧,好不容易吃顿中秋团圆饭,快成了军器监的会场了!”
“好了,业上的事为父回头会与你商量的。”杜北源也说道,这才安静下来,陈夫人见状,笑着打开了一个盒子:”这是我们的厨子按南方的技艺做的栗粉鹿肉五香月饼,霞儿,你也尝尝,不比宫里的差吧?......”
一家人又开始闲聊起来,可是所有的人都觉得杜彩霞与往日相比还是有些寡言少语,许多人都觉出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可惜又不好多问。
杜北源只窜者一件朴素而整洁的灰色长衫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本京师出版的小说《三国演义》不过是御用文人按王小垒所列的提纲与要领编篡出的一本书罢了,少了一些武将单挑,多了一些实兵交锋增强真实性而已,拥刘反曹的大旗是不倒的毕竟新朝也以汉的国号而立,对黄巾起义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而杜北源手中的书翻开着的依然是前序的那一页。
他望着窗外夕阳中葱郁的后花园,朦胧中已经显出了秋意,他预感到所做的一切都将面临着什么,他等待着女儿的到来。
杜彩霞无悔的走进了书房,自小以来,她从来没有想父亲撒过谎或是隐瞒过什么,她是个明理的人,知道父亲在等待着她,而她已经决定把发生的一切告诉父亲......
那是七月末的一个傍晚,张扬走出了中宫的书房,前线的捷报,政务院东宫的奏折,以及各地的明报密折;让他感有些疲惫却略感宽心:“看来,所有的动作还是在人们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上苍也算开恩,终于立秋了,各地暂时还没有水旱大灾的报告,还有半年多的准备时间......”
张扬站在宫前的高台之上,欣赏那无限的夕阳,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让他感到惬意;忽然,微感到一股清香,他猜到是谁了。
“彩霞,来!再来手谈一次如何?”
“皇上,你劳神了一天,手谈恐怕不宜。”
“唉,这你就不懂了,转换思维也是一种放松。
杜彩霞知道规矩,以前对弈棋也是毫无保留的,因为张扬清楚她的水平,想防水也是瞒不住的;每每与之对弈,变在要求下成了张扬的老师,每走一步,彩霞都把自己所思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只有如此,才能形成胜负相当的局面。数个月来,张扬的棋艺也是大有精进,公平较量三分天下仍能占其一,高目,星定,目外等黑白攻略也运用自如,加之彩霞有意收敛,最后张扬竟然以三子之差赢了一局。
“哈哈,与美人对弈,果然其乐无穷,不过我也知道你有意违规了!就罚你弹唱我以前教的几个曲子,算是为我挽回颜面吧!”不知怎的,张扬感到心情无比舒畅。
杜彩霞手抚琴弦,歌声回荡,弹常之曲乃是当年为杨莲所做的一首《携手游人间》
真切悠扬而又朴素的旋律引出无限的感慨,想起往日与莲儿的朝朝暮暮,却多是在刀光血影,两相牵挂之中度过,不知为何,如今却总有一种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之感:”哈哈,彩霞,换一首吧。再听下去,怕是我要弃江山而不顾,做所谓衣食无忧的隐士去了。”
凄美悲切的歌声回荡乃是一首《天仙子.银河泪》唱道:冰雪少女入凡尘,西子湖畔初见情;是非难解虚如影;一腔爱,一身恨,一缕清风,一丝魂;仗剑携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梦中;
募然回首万事空;几重幕,几棵松,几层远峦几声钟......
“这首曲子我好象再哪里听过,不过好象不是我曾教你的吧,我听歌词,仿佛并不是说牛郎织女的故事”
“这是很久以前,曾经广为流传的一个江湖故事而做的曲子,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个悲剧。讲的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大漠侠侣之子南宫飞云与金国公主完颜若雪之间的故事,南宫飞云并非中原汉人,然而却因为情为义卷入了宋金武林之间的纷争,站在了中原武林的一面......”
“是啊,中原与北方民族之间的隔阂非一两代人所造就,但是只有真正的统一,以进步的文化代替使之成为共同的文化与意识,培养共同的认同感才成为可能,待恢复准备几年,定要北定辽东与大漠,彻底解决一千五百年来从未解决的问题......”张扬忽然为之一笑:“唉,又扯远了,今天忙了一天,难得心情不错,不谈国事,还剩一曲,接着来!不要太悲切了!”
“不知此时,该弹唱何曲?”张扬感到杜彩霞的声音与笑容如此甜美。
“拿酒来!”张扬也笑道:“闻《逍遥叹》,便要酒醉三分醒......”
看着彩霞那如玉般纤细玲珑的双手为自己满酒三杯,张扬忽然间感到无比的惬意,心随琴声:
岁月难得沉默
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
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
已和潮声向东流
再回首
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爱已走到尽头
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
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愁
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
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谈词穷古痴
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
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
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词嘲墨尽千情
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
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
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