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药大阴大毒,半月一剂解药,若是少了一副,一会疼死了可有你受的!”凌风铎喂下药,松开桎梏她下巴的手,又恢复懒洋洋的姿态靠上榻,眼珠子却盯住了沉香看。
沉香抚了抚自己的下巴,那里头因为被一双冰冷的手捏住过而激灵灵战栗一片,她稳定了下心神,道:“明白,您要民女做什么?”
凌风铎挑了下眉毛,再一次感到惊诧,为这个女孩子的冷静甚至于默然,口中却道:“过些日子你便在这里做事,村子里的事情会有人打点,具体要说什么,嬷嬷会告诉你!”
曲沉香有一丝丝的惶然,这意味着她要离开槐洼村?她该如何向薛氏说?况且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是不知道,要她来这里做事,岂不是让她做妓?或则说是间谍?她又要踏上前世之路了么?
想了想,终究在脸上显出一抹不甘来,凌风铎一直盯着那张脸,没有遗漏她的那点神情变化,看到这小丫头一缕寻常的神情,倒让他觉着有些高兴,笑道:“看起来你总算有些个寻常反应了。”
相对于凌风铎的得意洋洋的样子,沉香心中有些不忿,然而此刻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人手里头一只待宰羔羊,在这个人面前她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最好的办法便是顺从,做事做得好,她才能够寻得生机。
“姐夫姐夫!”屋子里头气氛正有些个凝滞,屋外头传来一声叫唤,带着稚嫩的童音,一个伶俐的小身子一蹦一跳的从外头冲了进来,一下子扑进了凌风铎怀里头。
原来颇有些凝重的气息如同春风化雨一般,凌风铎那看起来邪佞而恣意的脸浮上一副可以说是温情的表情,顺着那个孩子扑过来的势头一把搂住了对方,抱起她笑道:“你个丫头可把大家吓坏了,下回还敢乱吃东西不?”
柳团儿在凌风铎怀里头扭了扭,精雕玉琢的脸蛋红扑扑煞是光洁,此时认认真真板着张脸蛋道:“团儿好难过啊,还有嬷嬷都哭了好几回,姐姐也熬红了眼,都是团儿的错,再不敢了!”
凌风铎笑了笑,点了下小东西的鼻尖:“嗯,还算是有良心,晓得自己折腾死一帮子大人了,不枉嬷嬷疼你一场。”
“嬷嬷说啦,团儿长大了,懂事了,姐夫你说团儿是不是长大了呢?”
凌风铎上下看了看团儿,点头:“吃一堑长一智,下回知道不能随便乱吃人家给的东西,那就是长大咯!”
柳团儿点点头,小脑袋一扭看到在一旁默不出声的曲沉香,乌亮的眼珠子一瞪,一下子看出来是那个曾经给做过蚂蚱的大姐姐,不由得从凌风铎身上呼啦一下子跳下来,朝着沉香走过去,拉住对方道:“大姐姐是你啊,你是来给团儿编虫儿的么,团儿好喜欢你做的蚂蚱呢,你再给我做一个好不好?”
曲沉香没应声,抬眼瞥了下凌风铎,凌风铎朝着团儿道:“团儿!过来!”看柳团儿依依不舍离了沉香拥进自己怀里,犀利的视线盯了眼曲沉香,柔声对柳团儿道:“团儿,你认识这个姐姐?”
“嗯哪,姐姐上回来,还给我编了个好好玩的青草蚂蚱呢,可惜上回给张婶子洗没了,害的团儿哭了好几回!”柳团儿搂着凌风铎的脖子老实的回答,一边看着沉香:“姐姐是不是又来给团儿做蚂蚱玩的?”
凌风铎笑道:“原来前些日子你哭鼻子不肯吃饭就是为了闹这个,我说你喊的什么蚂蚱是怎么回事呢,你很喜欢这个么?”
柳团儿连连点头:“自然,姐夫,这个姐姐是不是来给团儿做蚂蚱的?姐姐的手好巧呢,以前团儿从来没见过这个玩意,脑袋上的须须还会动,可好玩了!”
凌风铎瞥了眼低着头站在那里的曲沉香,对着柳团儿道:“团儿,你怎么不在屋里里头待着?跑这里干嘛来的?”
“是嬷嬷带我来的,说姐夫你来啦,姐夫你怎么好久不来看团儿呢?团儿可想你了,你答应团儿陪团儿玩的,怎么老是不算数啊!”
“嗯,姐夫有事要忙,下回一定好好陪团儿玩,你才刚好不可以那么皮,去找姐姐,姐夫和这个小姐姐还有些事要说,回头有空叫她给你编玩意好么?”
团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偷眼瞧了瞧凌风铎,凌风铎略板着脸迎着他的视线,那神色足够让她敬畏,柳团儿咬了下下唇还是喔了一声,乖乖滑下凌风铎的怀抱,一步三回头的往外头走,临走又依依不舍看了看曲沉香,曲沉香斜着头,视线往她这一撇,弯起个唇角给了他一个安抚般得微笑。
柳团儿甚是聪慧,一见之下又欢快起来,颠颠提起脚步往外头跑。
“想不到你倒和这孩子有些缘分?”沉香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头顶传来凌风铎懒洋洋的声音,“怎么,喜欢这个孩子么?”
沉香闻言抬头瞟了眼,凌风铎面无表情盯着自己,不由让她一惊,却道:“这孩子挺可爱!”
凌风铎嗤笑了一声:“这孩子?你也不过比她大不了几岁,口气倒是老气横秋的,既然这么喜欢,那你过来便替我照顾好她吧!”
沉香再次看了眼对方,丝毫看不出对方有嬉笑的意思,暗地里打了个问号,这般费力却只是让她带孩子?算是看得起她呢还是纯粹涮她?
不过看来她的判断没错,和团儿交好,对自己总是有利的。
凌风铎却没容她细想,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过几天会让你找到理由进城来,记得配合便是!”
这意思里的逐客味道很明显,沉香没在言语,恭敬的做了个揖,安静的退了出去。
凌风铎歪着身子看着沉香离去的身影,略显沉思,屋子里噼里啪啦响起声轻细的炭火爆裂声,随之不知何时已经暗沉的屋子慢慢亮堂起来,柳四嬷举着个烛火台悄然走进来,放置在案几上,又将手里头提着的食盒放上桌子,轻声道:“公子,该吃饭了,有事吃了东西慢慢想吧,饿着了对身子不好。”
凌风铎看着柳四嬷不紧不慢的摆放食具,随口道:“嬷嬷倒是有心,团儿是你让进来的?嘿,你老和温先生倒是真是默契,都是这般菩萨心肠,真怕我吃了那小丫头不成?”
柳四嬷闻言手一顿,白胖的脸颊上晕出一抹粉彩来,略嗔道:“公子就会拿老身开涮,还不过来吃,菜凉了不好!”
凌风铎一挥手道:“放着吧,我一会再吃。”
“公子,你成日不好好定食,正事也得吃了饭才有力气做,这菜热乎着吃对身子好,冷的伤胃!”柳四嬷看着凌风铎拿起身边的几份文书要琢磨,劝道。
凌风铎笑笑道:“果然,蓝姑姑,温先生不在我当耳根子能清静些,倒是得意太早了些!”
柳四嬷这一回脸顿时红过了耳根子,一叉腰摇头:“行行行,公子也不必总是消遣老身,老身不唠叨了便是,老身这便走!”
说着还是将碗碟放置齐整了,这才提了食盒要往外走,凌风铎又道:“嬷嬷,那小丫头过几日会住在这里,我不在你给帮我盯着些。”
柳四嬷闻言止住步子问道:“公子爷真对这个小丫头有兴趣?我看她行事章法有度,实在不像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就怕这里头有诈。”
凌风铎咧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有诈也罢无事也好,既然冒出头就得放在身边看着,若是真有问题也好早些掐灭了,若是没事,倒也是个好用的棋子,何乐不为?”
柳四嬷闭了嘴,明白多说无义,从来凌风铎的决定不需要他人置啄,她只能按着做便好,今日也算是因着温语山临行前一番嘱托她才多事,换来凌风铎不着痕迹的一呛,幸好彼此交情厚一些,若是换了旁人,大概就得挨罚了。
“那老身告退了,细君今日没什么应酬,你要不要她陪陪你?”柳四嬷自然懂得分寸,旁的不多说,只问道。
“不必,让她别总是推了外头应酬应付我,做她该做的便是!”凌风铎声息变冷,柳四嬷心中一声低叹,到底又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但愿这个女儿比柳栖栖要聪明些,不然赔了命真正是得不偿失。
柳四嬷恭敬告退,屋子里归于寂静。
却说曲沉香离开柳家,天色微暗,沉香迎着暮色往回走,心中却透起一种茫然,到底她还是踏上了一条无法放抗的路,命运有时候真是无比的强大。
她伸出手来看,一双极其弱小的手,张开来还不及曾经的一半大,这双手此刻需要把握住的,是有些偏离了的生命轨迹,无论在什么地方,最重要的,依然是牢牢把握自己的命运,即便有些偏离,也要让它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内。
弱小,有时候仅仅只是表象,灵魂的强大,才是最真实的。
沉香正在细细思索,此有人吆喝了一声:“卖茶嘞,大碗茶一文一碗,好茶十文!”
这吆喝倒把她的渴劲给闹出来了,不由在那茶馆门口露天摊子上挑了个座坐下来,立刻有伙计上来招呼,她要了碗大碗茶,准备润润一日未经水的喉咙。
大碗茶端上来她正要喝,听到一旁有人怒道:“这也太没天理了,怎么可以这样,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
沉香听着耳熟,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一身桃红色鲜亮裙子的顾鹊儿和一个十岁的男子坐在自己邻座摊子上,她口气忿忿然,声音大了些,连几步外都听得到。
不过此刻她背对着她,一时没注意到自己。
沉香默然,自顾自喝了水要再赶路,就听到顾鹊儿又道:“不行,徐哥哥,这个事不能就这么了了,咱们一会去和他们讨人去,林姐姐和你有婚约,哪能说签了钱就逼着人卖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