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崔可夫对德军的点评,我对他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我曾经听过包括集团军和方面军首长在内的很多指挥员对德军部队的评论,但能说得如此透彻的,却只有崔可夫一个人。怪不得在军队里上过伏龙芝军事学院,又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指挥员多了去了,可最后能成为像崔可夫这样世界闻名的,却是屈指可数。
在听到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时候,我不禁怦然心动,心想等时机合适时,我应该向上级提出申请,请求到这个苏军的高等军事学府里去进修。曾听别人说过,在这个学校里学制是三年:第一年学习基本战术理论和团攻防战术,第二年学习师战术和指挥,第三年学习集团军战役理论和指挥,毕业前两三个月还要学习方面军战役等有关知识。不过眼下是战争期间,这个时间应该会被大大地缩短,没准半年左右我就能重新回到前线。到时我的战役、战术和军事技术素养都会有所提高,成为上级领导眼中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的优秀合成军队指挥员,就有可能被委以重任。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觉得屋里变得安静了,我连忙摆摆头凝聚心神,向屋里看去,只见下面坐着的各部队主官,都纹丝不动地端坐着,全部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前面的崔可夫。
我有些好奇怎么大家突然都变成了这样,连忙用胳膊轻轻地碰碰旁边的坦克旅长,轻声地问:“旅长同志。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了?”
坦克旅长的眼睛依旧盯着崔可夫。只是把头朝倾了点过来。低声地回答说:“副司令员同志刚收到几份电报,看完以后就脸色大变。大家都猜测可能上级又有什么指示下来,现在正等着副司令员同志宣布呢。”
手里拿着电报的崔可夫用冷峻的目光在屋里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遍,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指挥员同志们,我刚收到了方面军司令部发来的电报,有重要事情要向大家通报。在这里,我给大家宣读一遍。”
从崔可夫的表情来看,是有令他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再加上他刚才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大家不免窃窃私语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集团军今天可刚刚打了个大胜仗,方面军司令部就算不表彰我们,也不至于发电报来批评我们那里做得不对啊。
崔可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整个指挥部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崔可夫拿起手里的电报读道:“根据最高统帅部的最新指示,从8月13日起,原斯大林格勒方面军方面军分为东南方面军和斯大林格勒方面军,两个方面军由叶廖缅科将军统一指挥。原方面军司令员戈尔多夫将军改任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的副司令员;原方面军副司令员戈利科夫将军改任东南方面军司令员。此任命书从即日起生效。”读完电报后,崔可夫望着屋里的人问道:“大家有什么看法嘛,都可以说说!”
“副司令员同志。”他的话音刚落,马上有名中校举手提问。我特意地看了看对方,发现不认识,也许是那个师长的部下。他在得到崔可夫的允许后,大声地问道,“现在分为了两个方面军,那么我们集团军划归谁指挥啊?”
“中校同志,”舒米洛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说:“根据新划分的战东序列,我们和第62集团军都属于东南方面军,同时归叶廖缅科将军和戈利科夫将军指挥。”
中校听完,和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后,又问道:“那我们的防区是怎么划分?”
崔可夫低声对拉斯金说了句:“参谋长同志,这个问题就由你来向指挥员同志解答吧。”说完,便直接坐了下去。
拉斯金走到地图前,用讲解棒指着地图,高声地说道:“各位指挥员同志们,大家请看地图。在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激烈战斗后,在顿河的西面,已经没有了我们的部队。目前斯大林格勒方向的战事已经向东移到了伏尔加河和顿河之间的地带。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德军保卢斯的第6集团军和哥特的坦克第4集团军的主力,都把攻击的矛头直指斯大林格勒。现在,敌人这两个集团军的共同任务就是:包围我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和东南方面军的部队,前出至伏尔加河,以便夺取斯大林格勒。”
这个敌情的变化出乎了大家的预料,这些我从他们的眼神和面部表情就能看出来。比留科夫将军面露惊讶之色,眼神仿佛在说:敌人这么快就扑过来了?萨任上校面部表情毫无变化,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地图上,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应付眼前的不利局面。柳德尼科夫上校禁闭双眼,嘴在不停地动着,似乎正在自言自语。而库罗帕坚科上校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似乎正为发现了一个让自己的师也晋级为近卫师的机会而开心。
拉斯金上校继续说道:“……而我集团军当前的任务,是在今天收复的区域内,连夜建立阵地和加固工事,建立沿雷诺克——斯帕尔达诺夫卡——奥尔洛夫卡的防御体系,让各村庄临时组织起来的防御阵地变成了敌人无法逾越的障碍。”
“可是参谋长同志,战士们经过白天的战斗,都非常疲劳了,要是让他们连夜修工事的话,我怕他们会受不了。”一名不知道哪个部队的中校,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中校同志,”崔可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他严肃地说道:“要是敌人明天对我们发起疯狂反扑的时候,你觉得没有坚固防御工事的指战员们,能挡住敌人的进攻吗?”说到这里。崔可夫忍不住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萨任上校。眼睛盯着那名中校继续说道:“萨任上校的第229师的战斗力,在集团军里是数一数二的,他们当时进入战场时,就是因为没有防御工事,在敌人坦克部队的进攻下,就曾经被迫后撤过。中校同志,你觉得你的部队装备和战斗力都比萨任上校的部队强吗?”
那名中校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们的部队和萨任上校的部队有很大的差距。比不上。对不起,司令员同志,我错了。我一回到部队,就立即安排战士们抢修工事。”
崔可夫也没有和他废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又重新坐下。
拉斯金讲解完当前的敌我态势后,走到崔可夫和舒米洛夫的身边,低声地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后,站直了身体高声地对大家说:“指挥员同志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可以抓紧时间提出来。假如司令员同志能为你们解决的,就立即给予解决。”
也许是崔可夫刚才说那个中校的话说得有点重。以至于拉斯金说完以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接话。我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深怕自己成为出头鸟。我看没人说话,便站起身来,大声地说:“参谋长同志,我有个问题。”
看到是我站出来,别说拉斯金,就连崔可夫和舒米洛夫也大吃一惊。拉斯金上校好奇地问道:“奥夏宁娜中校,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两位司令员同志,参谋长同志,各位在座的指挥员们,你们好!”我先礼貌地和在场的人打过招呼后,才接着说自己的主题:“目前部队存在的问题,除了弹药不足外,通讯联络仍是我军的薄弱环节,各部队的通讯器材少得可怜。就像柳德尼科夫上校和库罗帕坚科上校的两个师,加起来也就只有两部电台。而柳德尼科夫师的电台在行军途中,因遭遇敌机空袭而损失掉了,以至于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和集团军司令部失去了联系。
德军所有部队都已配备了电台,而我军却仍以有线电话为主。电话经常出故障,于是不得不派出军官四处联络,而用这种方法指挥分散在开阔草原上的部队是非常困难的。
在敌军日益增强的压力下,我军被迫撤退。经常是印有‘急件’字样的命令送到部队时,命令中要求守住的村镇已经失守;有时甚至被指定执行命令的部队也已经名存实亡。 。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在座的崔可夫将军和第208师的师长沃斯利博伊尼科夫上校都非常清楚,当时该师的部队正在奇列科夫火车站下军列时,遭到了我军飞机的误炸。由于我们携带的报话机被炸弹炸毁,失去了和空军的联络手段,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军的飞机,向自己的步兵战友俯冲投弹扫射,却又无能为力。”
听到我这么说,第208师师长沃斯利博伊尼科夫上校的眼圈一红,居然不顾形象地抽泣起来,他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说:“各位指挥员同志们,奥夏宁娜中校说得对。我军的飞机出动了两个九机编队,排成了环形队形,对着我师下车的指战员们开始轮番俯冲扫射。多少红军战士刚来到前线,还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就被自己的飞机打死或打伤。……当战士们质问我为什么会遭到自己人的飞机空袭时,我无法对我的下属解释这些无谓牺牲的原因。”说到这里,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崔可夫再度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奥夏宁娜中校说的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是真实发生的。后来向方面军司令部报告后,才知道发生这件事情的原因,是刚到达的卸车区域没有得到空中掩护,而方面军司令部既没有保障这一行动的顺利实施,更没有通知空军部队,才酿成了这起惨剧。”
本来我以为这件事情,在座的指挥员们至少大半都知道,所以才在说通讯器材问题时,顺便提了一句,没想到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顿时现场又是一片哗然。有人甚至大声疾呼:“指挥员同志们,我们步兵战斗的鲜血不能白流,要把那些见鬼的航空兵和他们的指挥员统统送上军事法庭。”
“对!鲜血不能白流。要血债血偿!……”
在群情激奋的情况下。有人挑头的话。场面很快就会失控。见大家吵吵嚷嚷地乱成一团,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听任他们闹下去,还是及时地制止他们。
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在屋里吵闹声中显得格外清脆。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睛转向了枪响的位置,只见崔可夫把一支枪口还冒着青烟的手枪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们自己看看,还像一个军队里中级指挥员吗?我看你们个个都像骂街的泼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牺牲,难道我这个当副司令员的人不难过吗?你们现在就算去把那些航空兵全部枪毙了,那些死去的战士能活过来吗?”见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他把手枪重新插入了枪套,吩咐旁边的拉斯金:“参谋长同志,给他们布置任务。”
我这几天看见崔可夫掏过两次枪,第一次是拔枪毙了那名贪生怕死的炮兵团长,第二次就是刚才及时开枪制止了指挥部里的混乱,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行事非常果断的人。
拉斯金重新走到地图前。开始为各师布置防区:“第214师负责在雷诺克地段修筑防御工事,第229师在该师的后方五公里处修筑第二道防线;在斯帕尔达诺夫卡地区的海军陆战第154旅和步兵第29师。依托这里的七八个小村庄,以及大片的森林,修筑能抵御敌人进攻的防御阵地;而近卫第70师、步兵第157师和海军陆战第66旅,则在奥尔洛夫卡地区修筑两道防线。第208师作为集团军的直属部队,继续保持原驻地不变。以上就是各师各旅的防御部署,请各位指挥员回部队后就立即开始防御部署。”
等拉斯金讲完,舒米洛夫站起身来,扫视了一遍全场,然后说道:“任务已经交代完了,各位指挥员同志们,你们都回各自的部队去进行布置吧。散会!”
随着他的这一声“散会”,在座的指挥员们集体站了起来,抬手向他敬礼后,纷纷转身走出了指挥部,赶着回自己的部队去部署新的防御。
等来开会的指挥员们走得差不多了,崔可夫来到我的身边,叹了口气,批评我道:“奥夏宁娜同志,谁让你擅自把第208师被我军飞机误炸的事情说出来的。你看看,今天差点没法收场了。”
“对不起,司令员同志,是我错了。”我知道自己今天这件事情做的有点太冒失了,于是连忙向崔可夫低头认错。
崔可夫摆摆手,说道:“算了,说就说了吧,反正大家早晚也会知道的。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接下来,你要陪我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使命。”
“将军同志,我可以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到车上再说!”崔可夫说完,抬腿就朝指挥部外面走去。
等我们上了吉普车,看到车上除了我俩,只有司机和传令兵西多林,崔可夫吩咐司机开车后,才对我说:“我们这次是奉命去解除洛帕京职务的。”
“洛帕京将军?第62集团军的司令员?”听到这个名字,我惊诧地问:“他不是早就被解除职务,方面军司令部还临时派科尔帕克奇将军去暂代他的职务吗?”
崔可夫苦笑一声,回答说:“科尔帕克奇接管的,是归集团军政治部指挥的几个新锐师的指挥权。而原有的部队,在名义上还是归洛帕京将军指挥的。”
“一个集团军现在有两个司令员,这样一来,部队的指挥系统会陷入混乱的,指战员们就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我听完,担忧地说道。
“现在已经非常混乱了。”崔可夫忧郁地说。
“为了确保第62集团军不被德军打垮,我觉得应该马上撤换司令员。”我的话说出口,才发现原来说的都是废话,崔可夫刚刚才说过我们是去执行解除洛帕京指挥权的任务的。
“据方面军转发过来的情报,第62集团军的情况非常糟糕。除了科尔帕克奇指挥的那部分军队还在和德国人顽强战斗外,原来第62集团军部队基本已经被打垮了。部队在后撤的过程中,不断被打散又重新聚拢,聚拢又被打散。我估计要是我们去的晚了的话,估计这几个师就可以取消番号了。”
“洛帕京将军的指挥部目前在哪里?”我问道,同时从挂在前面靠背上的图囊里抽出了地图,在腿上摊开。
崔可夫阴沉着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一个地方,肯定地说:“就在这里,韦尔佳奇村。据方面军传来的情报显示,洛帕京将军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这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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