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清虽是文人,且巴”年逾五旬,可这愤力一刺速度却也极快,因为扑得迅疾,他的膝盖还重重磕在龙书案上,痛得他面孔都扭曲起来,原本斯文的面孔也因之显得有些狰狞了。
以朱棣百战沙场练就的一身武艺和敏捷的反应,轻而易举就能把景清制囘服,可他根本没动。景清在这朝堂上站了十几年,也是这一刻才真正走到御书案前,倾身一刺,好宽的桌子,朱棣根本没往龙椅里避让,这一刀还差着半尺。
景清急了,他大吼一声,便爬上了龙书案,扬刀再刺。来不及了,四个带刀侍卫已有两个冲到朱棣面前,左右只要一挟,就能成了肉盾,而另外两个侍卫,手中刀如匹练,已向他斜肩带胯地劈下来!”朕要活的!”
似乎一直在发呆的朱棣突然发话了,那两个侍卫反应也真是敏捷,皇上口谕刚下,左边那个侍卫迅猛劈下的手中刀便斜斜一扬,斜挑向上空,借着那一刀之势,身形在空中腾转,左腿重重踢向景清的肩窝。
右边那个侍卫动作比他更快,已经来不及收刀了,仓促之中,猛地反转了刀刃,使刀背劈在景清肩上。
一刀下去,肩骨碎裂,景清一声惨叫刚刚出口,肩窝又挨了一脚,被踢得从御案上飞起来,直接摔到御阶下的金砖地面上。这一下就算是个练家子也承受不起,何况景清一介文人,他摔得都岔了气了,几乎晕过去,可是肩头的巨痛,却又让他保持着清醒。
两个侍卫紧接着跃到面前,将他制住,金瓜武士们呼啸而入,一排排在御阶前站定,控制了整个夫殿。
景清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仍旧凶狠地瞪着朱棣,大臣们脸都骇得白了,静了片刻,不知谁福至心灵,抢先高呼一声:“臣等疏忽,惊了圣驾,万死!”众文武反应过来,忽啦啦跪倒一片,纷纷请罪。”够了!”
朱棣一声咆哮,登时鸦雀无声,大殿上一片寂静,除了景清粗重的喘息声,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为什么?”
朱棣好象刚刚清醒过来,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景清。他一步步地从御阶上走下来,走到景清的面前,压抑着渐渐粗重的呼吸,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朱棣的确不可能被景清刺到,他那稍显迟钝的动作,只是因为他内心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似乎不让景清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利刃刺到胸前,他仍旧无法相信:他的宽宏大量、他的既往不咎、他对景清的青睐器重,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现在,他终于醒了。
“为故主复仇!”
景清被死死摁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叫,因为痛楚和气息不匀,那声音显得有些怪异:“可惜景清未能成事,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朱棣的脸色突然胀囘红,接着又像是被抽光了血液,变得一片苍白,非常骇人,他的声音稳定下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巍峨的宫殿让声音显得空洞,他的声音毫无生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为建文削藩摇旗呐喊,朕不怪你,而今,朕是皇帝,朕十分器重你。本指望你我君臣,共同打造一个大明盛世。你为什么……,要刺杀朕?”
景清嘶声大笑,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把一口血沫子吐到了朱棣的龙袍上:“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
尔背叛太祖遗命,实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想要我景清为你效命,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方消此恨!”
朱棣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谁都听得出他在强压愤怒,但他仍然不死心地问着:“难道,朕该束手就毙?难道,朕就不能治理好天下吗?”
景情被人死死压在地上,却仍奋力抬起头来,挑衅地瞪着朱棣,一字一句地遒:“建文帝嫡子长孙,皇道正统,你,算什么!”
朱棣好象被凭空打了一拳,腾腾腾连退三岁,一双袍袖无方地垂了下去……。
随着百官散到,景清金殿刺驾的消息迅速在全城传扬开来,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锦衣卫衙门,纪纲闻讯马上赶往皇宫。
纪纲”病”了,他只察了一天风纪,就患了风寒,只能告病休息,在他告假的第二天,陈瑛也消失了,换了一个御使当班纠察。
那天百官上朝之后,陈瑛对纪纲说了一番话:“陈某执掌都察院,纪大人执掌锦衣卫,咱们这两个衙门,跟其他的衙门是不一样的,其他的衙门,是替皇上治理天下的,而咱们,是替皇上纠察百官的。
天下无时无刻不需治理,所以百官无时无刻都得存在,唯独咱们不成。咱们是皇上手中的一件兵器,咱们是孤臣,咱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拱卫皇上。兵器嘛,需要用的时候才会抽回来,不需要的时候,就得刀枪入庠。
如果没有官员犯错,咱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有人犯错,咱们才能存在,犯错的官员越多,咱们的权力才越大。希望百官都能克尽职守,永远也不需要咱们,什么时候我这都察院成了清水衙门、你那锦衣卫门可罗雀,那就四海升平,天下大治喽!”
陈瑛微笑,望着纪纲,语气诚挚,可那深邃的目光里,却有一抹让人很难读懂的意味。
但是纪纲读懂了,所以第二天他就生病了。
第三天早上,陈瑛见纪纲没来,所以他也回去了,换了一个老眼昏花的御使来值班。
有些事是需要心照不宣的。
想不到辅国公一语成谶,竟然真的有人敢当朝刺王杀驾,纪纲快步奔向皇宫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厉害,他意识到,他风光的机会来了!
纪纲走到东顺门,迎面正撞上脚步匆匆、神色凝重的夏浔。
一见夏浔,纪纲便上前一步,卟嗵跪倒,痛声道:“卑职愧对国公托付,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想不到仍然……。””起来起来!”
夏浔赶紧将他扶起,一把扯住他便往宫里急走,同时说道:“你又没有生就一双火眼金睛,哪就一定就能识破他暗揣利刃,我嘱咐你,也只是以防万一,好在没有伤了皇上,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一见他的面,纪纲就下跪请罪,夏浔也不好说的太多,让纪纲难堪。他是没有办法插手皇宫防务的捞讨界那是绝对的出力不讨好他也没有疑心纪纲放水如果景清的心理素质够好站在那儿纠察风纪的确看不出甚么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想再提此事,让人知道他未上先知,对他同样不利。
纪纲听了杨旭的吩咐之后,的确在金殿安防上下了极大的力气,御阶前的四个武士都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身手最高明的侍卫。他当然不能让皇帝出事,不过他却很想把事情闹大。未曾上殿便搜出兵器,那动静太小了,在百官面前公然动手行刺他锦衣卫才有用武之地。
如今冒险果然成功,一见夏浔不想再提此事,正中纪纲下怀,当下纪纲便也住口不提,两个人脚下发力,快速赶向谨身殿。”皇上呢?”
来到谨身殿门前,就见木恩等大小太监都在门口儿跪着,一个个面色如土,夏浔连忙停住脚步,向木恩小声问了一句,木恩往殿上指了指,小声道:“皇上龙颜大怒,百官请见,一个不见,正在殿上生气呢,已经砸了几件东西。”
百官没有皇上允准,除了奉天大殿,是到不了别处的,夏浔和纪纲有穿宫牌子,这才畅通无阻。听了木恩的话,夏浔心中一沉,向纪纲使个眼色,便一起走进殿去。
“啪!”
又是一只上好的定窑茶盘摔碎在脚下,夏浔赶紧与纪纲长揖施齐匕:“皇上息怒!””你们来了!”
朱棣脸上似笑非笑,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说他在发怒吧,那样子又不太像,倒像是受了极夫的刺囘激,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看得夏浔和纪纲心里一阵发毛。”他们坑俺、害俺、逼得俺堂堂皇子、一藩之王,铤而走险,被迫靖难,四载出生入死,几度命悬一线!如今俺得了天下,对他们还得以直报怨,俺得低声下气地哄着他们、供着他们、陪着小心、说着小话人…”
朱棣痛心疾首地说着,盯着夏浔和纪纲的目光,一片水色莹然:“俺对他们是推心置腹,竭力买好啊,俺朱棣……,是真的想做个好皇帝,想做一番大事业,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朱棣很郁闷,其实夏浔也很郁闷,来自于现代的他,根本无法理解,那狗屁的道统真的就这么重要,就可以高于一切?”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由低到高、由小到大、由悲怆到疯狂,笑声从朱棣的胸中喷薄而出,仿佛殷殷卷过空旷田野的一串滚雷。
“男儿大丈夫,不能快意恩仇,就算做了皇帝又有什么快活?朕是天子,九五至尊,需要一味地对他们委曲求全么,错了,他们大错特错!以为朕会任由他们蹬鼻子上脸?”
笑声还在宫殿上空回荡,朱棣愤懑的咆哮便带着凛凛的杀气扑面而来:“好!好!好!求不来一个天下太平,朕就杀它一个天下太平!莫道俺朱棣的钢刀不快,杀一不能儆百,朕就杀百儆百!”
p昨天有书友跟我讲,说有人提意见,说俺黑黄子澄,说人家黄子澄的气节堪比文天祥,他给予了回复,俺说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史书中有些话就是春秋笔法,你仔细读两遍,再好好琢磨一下,就能品出点味道来,别光听人家说好你就夸好。
史书上是怎么记载的?史书上说:“南京陷落前,惠帝召黄子澄回京,未至而南京已失守。黄子澄密谋继续反抗朱棣,行踪被人告发,因而被捕。”
多有气苹!坚贞不屈,还要反抗呢。好吧,咱来分析分析这句给黄子澄脸上贴金的话。
他是皇上派去募兵的,手中当时有兵,可他做什么了?他”密谋继续反抗朱棣。”这句话就太耐人寻味了,什么叫密谋?这密字如何解释?”行踪被人告发”这句话又如何解释?
我说他解散了兵马,自己化妆逃走,没错吧?他是出去募兵的,听说皇帝死了,他既没有自杀,也没有领着他募的兵去反抗朱棣,他”密谋”继续反抗朱棣,这时候都不反,他准备二囘十囘年后再召集建父朝的遗老遗少上山打游击去么?那时谁会听他的?
所谓“行踪被人告发被捕。”说白了不就是化妆逃跑么,史家一句春秋笔法你也得自己品味品味不是?
再说,黄子澄的气节能跟丈丞相比?且不说文天祥那是对异族,而且文天祥也没干过举荐个草包,六十万大军惨败了,还替他掩饰,以致闹出更大失败的蠢事来!
当然,我这是小说,必然有所演绎的,不过有些事,我可不是黑他,从这段明显是在褒扬他的话,我也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另外,又有人讲:月关在黑方先生、黄先生,奸佞榜上就没说有他们。
我现在直接把奸佞榜发给你看看:
第一次揭榜的”奸囘臣”计左班文臣二十九人;父学博士方孝孺,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礼部尚书陈迪,御史大夫练子宁,右侍中黄观,大理寺少卿胡闰,寺丞邹瑾,户部尚书王钝,户部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侍郎暴昭,工部尚书郑赐,工部侍郎黄福,吏部尚书张眈,吏部侍郎毛泰亨,给事中陈继之,御史董慵、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谢升,前御史尹昌隆,宗人府经历宋征,户部侍郎卓敬,修撰王叔英,户部主事巨敬。凡楫捕缚送之人,皆得悬赏。不久,户部尚书王钝、工部尚书郑赐、工部侍郎黄福和前御史尹昌隆,乞宥罪得免;并宥吏部尚书张沈、吏部侍郎毛泰亨之罪,皆先后授官,或仍复旧职。
第二次揭榜的”奸囘臣”中,增加徐囘辉祖、铁镭、周是修、姚善、甘霖、郑公智、叶惠仲、王址、黄希范、陈彦回、刘螺、程通、戴得彝、王良、卢原质、茅大芳、胡子昭、韩永、叶希贤、蔡运、卢振、牛景先、周璇等,共五十余人。
另外,礼部侍郎董伦,曾劝请朱允炆亲睦宗藩,因而不列入”奸囘臣”榜中。
兄弟俺是很下了一番功夫滴,很多细枝末节不是信手瞎写,有疑问你查查史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