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鞍和徐辕代表红袄寨和盟军的会谈,因李全和林阡的无证据互指而一波三折,期间穿插了“楚风月被俘于泰安”“纥石烈桓端大胜济南”诸事,具体趋势倒也不教人意外。怎料,临结束时李全林阡仍然嫌疑等同,竟还以徐辕和柳闻因的结姻收尾?!
争论转了几圈回到原点,所有人一起选择了这样一种堪称节外生枝的解决方式……全因李全低估了徐辕柳闻因、徐辕柳闻因漏算了杨妙真;徐辕原以为最稳妥的柳闻因险被杨妙真一语抽出局外,事先最怕搅局的楚风月则不请自来对局面大肆破坏……
最终,金宋双方对杨鞍的谋算和争取堪堪战平;情报战方面亦旗鼓相当:宋谍因蛰伏而贻误战事,金谍因冒进而暴露落网。
“‘朱雀’一脉已混入红袄寨高层,比我预计的要成气候。胆子不小,抓了不少。”安全起见,直到这天的晚上,徐辕与落远空才慢悠悠地在两军交界“见”面。他俩在襄阳合作了三月之久,自是比任何上下线都熟悉彼此,故而省去了许多磨合的麻烦。
熙攘的集市上隔着摊位“闲逛”偶尔交汇,徐辕告诉落远空,清早暴露身份的那几个下层金谍,虽是被金方弃如敝履,但也并非没有太大价值,相反,价值大得很——当时他并未将他们全部剔出,也一直没让人鬼难辨的红袄寨群雄知道,原来还有几条漏网之鱼是他徐辕故意没抓。
“其中两人在仓促躲避我刀锋时,有类似于湖南华家拳的武功流露,我判断不是‘朱雀’本人,但相信已是他的徒子徒孙。朱雀武功平平,胜在警惕过人,昔年连我和华一方都能骗过,吃了襄阳的教训后显然更难露陷。不过,‘华冰虹’到底是他的出身和死穴。只要握着他的徒弟不动声色,我便可在红袄寨放线钓鱼。”
徐辕之所以先开口,是因这几句他不是作为天骄说,而是也过了一把落远空手底下八大王牌的瘾。当细作,他可比林阡还早。他推测,如果朱雀本人也在红袄寨内,因其武功不属于那种来无影去无踪档次,那么很可能乔装易容后藏匿在李全的部下心腹里。
“天骄,万望您早日拔除朱雀,好杜绝我方细作类似的自保失职。”落远空冷静赞同,继而对此战自我归咎,“昨晚我便发现杨鞍和我们的交流可能被切断,却未曾及时告知天骄我心中的疑虑,一念犹豫,险些坏了泰安的会谈;今晨又临阵突然主张蛰伏,以至于济南失地失人。两个过失,落远空难辞其咎,愿一力承担天骄责罚。”
“蛰伏得好,今晨没必要冒险,济南可亡羊补牢。泰安之事也无需自责,毕竟你们的本职不在判断红袄寨,你就算及时告知,我今日也还是谈不成。不过,鉴于李全很可能看过每一条情报并且会与朱雀及时地互通有无,我建议‘惊鲵’与‘真刚’互换任务,如此,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会令暂时转不过弯来的金军在肃清时跟错性别的方向。”
徐辕说,既然那条提醒杨鞍“会有刺杀、早做戒备”的情报是惊鲵发,那么接下来她未完成的任务便全由真刚代劳。毕竟人多好办事,惊鲵和真刚一女一男,可以在金方发现变动之前利用彼此来金蝉脱壳,这是属于海上升明月的优势。
“是。虽然麻烦,但是保险。”落远空又逛了两圈才再遇到他,“天骄还有什么指示?”
“你除了调控这两脉之外,也帮我调查调查,李全和楚风月有无串谋。就算你心心念念的领罚吧。”徐辕低声交托,在落远空离开后又逗留在集市上片刻,来来回回擦肩而过了好几拨人方才离开。
虽然是半道出家、才刚汇聚一处,但这个落远空-惊鲵-真刚组合,和先前的楚风雪-完颜丰枭-徒禅月清组合一样让他觉得内心安妥,山东之战,慢慢来吧。
夤夜,他回泰安红袄寨据点的路上,对着天空随意一瞥,发现那天幕愈发璀璨,
原是因为冲着六月十五去了,难怪集市上这么多人,难怪婚期那么紧迫,难怪……心会越来越涩:月常常有,几时会圆?
“独上江楼思缈烟,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是去年……”人聚人散,山来山走,他一直只能暗暗嗟叹着这句。杨鞍必须回归,闻因是主公的,事已至此,他娶闻因是肯定,不能越雷池半步也是务必。
若假扮夫妻,假拜堂结亲,伤最深的有两个人,闻因的名节,风月的感情……
明明没喝酒,策马回到寨口,竟然有些恍惚,正好那时闻因提着灯在寨口张望,明显是等他回来。
他赶紧强制着自己清醒,事到如今什么都不能再做错,务必谨慎谨慎再谨慎:“怎么了,闻因?”现在见她,竟有些莫名尴尬的情愫。
“这几日据点里到处张灯结彩,不知怎地好像传进了监牢里。楚风月强烈要求见徐辕哥哥,适才竟用碎骨爪做出了类似割腕的举动,红袄寨的弟兄们担心她要是出事孙李二位当家被金军泄愤,都说天骄不得不去见她。我想,应该我一起去,好有个照应。”柳闻因想得周到。
“嗯。不能再中她计了。”徐辕下定决心,不管是为了红袄寨和盟军的关系破冰,还是为了济南府能够和平演变,他都势必把楚风月当作最大的敌人,“去吧,去跟她一刀两断。”
好在这条路并肩走过来,闻因一直都是目标相同的战友,在这个敌我难分的处境下,可以毫无顾忌地交换心意:“闻因,委屈你了,我想,虽然大事要紧,也不该牺牲你的幸福,主公若在场也绝不可能同意。然而这又确实是最直接的救山东办法。”辗转经行那既喜庆又肃杀的氛围,他一边走一边对闻因郑重承诺,“徐辕哥哥答应你,会与你有名无实一段时日,待到山东真的平定,我会向主公解释一切,还你清白与自由……”
“徐辕哥哥,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主公的什么人。”闻因叹了一声,虽洒脱地笑着,脸上却残留着思想斗争后的泪痕,“我想过了……反正我本就打算终身不嫁,就算名节受损,也没关系的。”
“闻因。那不行。”徐辕瞬然停下脚步,代入柳五津的心情说,“我对柳大哥发誓会好好照顾你,怎能见你……终身不嫁?”
“我是说真的。爹其实也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决心非林阡哥哥不嫁、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生个十年、只能在他背后远远看着他和盟主一生一代一双人。”柳闻因轻声吐露心迹,“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倒是也想通了,能与他在同一片江湖和沙场就该珍惜。我愿意为他打任何一场战斗,在他需要的每一个位置,倾尽此生,永不退怯。”回眸一笑,无比坚决,“憋了好久,总算可以说出来,也便只对徐辕哥哥说这一次。”
“闻因……”徐辕这才发现,这小丫头对主公爱得那么深沉,苦笑一声,难得也有些妒忌稍纵即逝,“主公是积了多少的福分?唉,他,确实全天下也只有一个。”愈发恍然,难怪优秀如彭义斌、耿直、赫品章等骁将都被她拒之千里了。
“我倒是担心徐辕哥哥,若真是与楚姑娘绝交、与我拜堂成亲,背后的真相又不好对她说,按她那刚烈性子,对你但凡剩半点情谊,都很可能再干出些极端举动。”闻因问,“需要我找个契机,向她解释清楚吗?”
“不必。不能说。”徐辕说,对敌人,怎能先亮底牌,“她就算对我虚情假意,也一定会干出极端举动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对她心存仁慈,与我一起时,你全力保护好自己即可。”
说话间,关押着楚风月的监牢便已近在咫尺。徐辕的心愈发坚硬,他想,连闻因都有这样的觉悟,他更加不能误了主公的事。
风月,你就像是河川上的月,我终究是俗世里的人,在穿梭如飞的光阴面前,我只能体验江月年年只相似的物是人非感觉,眼睁睁望着那月华随着光阴和河流远走——川上之月,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