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石大川洗完了从屋里出来,夜色已浓,漫离缩着身子守在透着暖暖火光的灶前,灶上的砂钵里咕噜着喷香的鲜菇咸蛋粥。
“小气奔儿!”漫离边搓手边冲坐在对面的奔儿皱了皱脸:“让我捂下手会怎么样。我要不是给你炖粥,会冷成这样么!”
漫离适才又是洗米又是洗鲜菇的,一双手早冻得通红了,才抹了油膏她也不敢就凑到火边去烤,怕一冷一热的太厉害手会受不了。而奔儿被她冰了一下,自然躲得老远了。漫离只好不时地将手放到嘴边哈一哈,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哈出的气都是冷的了。
“洗东西为啥不叫俺,瞧你一双手都冻成啥样了!”石大川行到漫离身边坐了下,握住她冻得跟冰一样的双手,心疼得直皱眉头。
漫离下意识地依进他的怀抱,所有的寒冷瞬时间消散无形,而石大川粗壮的胳膊也很自然的圈紧了她的腰身。漫离依在石大川的胸前,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满腔满肺都是他温暖沉稳的气息,又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你不是饿了么,所以我就早点把粥炖上啊!”
石大川心头一暖,一时间酸酸甜甜的说不出是甚么滋味,只是圈在她腰身间的手臂紧了一紧:“阿离,你真好!”
漫离弯着嘴角往他怀里钻了钻,稍一抬眸,发现高悬在夜空的那弯新月,如一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片薄薄的云纱后偷瞧着他们,乳白的月色洒在溪水里,偏荡出莹莹波光。忽然一句歌词从漫离唇瓣间溜了出来:“那样的月色太美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很你一起到白头!”
石大川完全的怔住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声低唤:“阿离,真的么?”
漫离给了他一个暴栗,佯怒道:“甚么真的假的,盛粥啦!”
石大川揉了揉脑门,不敢再问,乖乖地拿碗盛粥。
漫离长吁了口气,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在喉咙底嘀咕:“路漫离你再想嫁,也不要唱出来好不好,都不嫌丢人噢!”
鉴于茅草屋还属于废弃屋,两人一狗填饱肚子后,依旧爬回了车厢里,其实漫离觉得睡车厢还是蛮不错的,因为可以紧紧的挨着石头么!可漫离偏偏舍不得他耷拉着张脸,所以呢还是赶紧把两茅草屋收拾出来是正经!
第二天早饭过后,漫离抱着奔儿先勘察了下现场,两间半的屋子,内屋的门上悬着灰扑扑的门帘,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个吊死鬼呢!
至于右边拐过去的那半拉砌着个灶台,石大川那口大铁锅估计就是从这上头端下来的。灶台边还搁着个大水缸,估计也是因为太重了,才得以和铁锅幸存了下来!
漫离在屋里转了个圈,就这两间半屋子,撑死了也就二十出头的平方。经过石大川昨天一个下午的清扫,屋里也算是干净了,至少没有明显的灰尘和蛛丝。
只是堂屋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些缺胳膊断腿的桌椅,再加上门窗都破烂不堪,尤其是那窗户还剩着半扇,要死不活的搭在窗框上,在这些破烂的点缀下,这两间屋子很有做鬼屋的潜质!
“把家里这些破烂都给我劈了,还有那挂门帘赶紧扯了!”
石大川标志性的噢了一声,甩开胳膊就开干,不大会工夫整间屋子虽说不上像模像样,至少不像鬼屋了!
“阿离,你真能干,只说一句话就抵我干半天了!”看着明显宽敞了许多的屋子,石大川由衷地称赞。
漫离踱到内屋门口,向里一张望,没想到里头还挺敞亮的,大片大片金脆的朝阳从没遮没拦的东窗铺洒进来。南窗下有张乌漆麻黑的木板床,一想到那里曾被无数小动物光临过,漫离打心底升起一阵恶寒!
“好了,咱们先进城去!”漫离掉头就往屋外走去。
“进城?”石大川跟在漫离身后,一头雾水地问道:“不是说收拾屋子么?”
漫离站住脚,猛地转了个身,翻了记白眼:“一个空屋子你收拾甚么呀!”
石大川挠了挠脑袋,扶着漫离上了车,刚一抖缰绳,忽听漫离叫道:“等一下,你把屋里的箱子搬到车上来!”漫离才信这屋子原本就这么空荡荡的,一定是附近人家看主人不在家,总过来顺手牵羊,于是就顺成这个样子的。
那个箱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值钱,可里头的东西都还是用得上的,没道理便宜别人吧!
两人迎着金灿灿的朝阳,驾着马车没用上一个时辰,就进了沧州城。这沧州虽地处边陲及不上金陵繁华,却也是北地边陲数一数二的大市镇,市集上也是店肆林立摊贩绵延。
拥挤的人流中甚至时不时的冒出几个少数民族,当然这只是路漫离对他们的称呼,她虽然喜欢历史可是古代游牧民族还是不了解的。而看这些人从容随意的和街边小贩讨价还价,显然在沧州已然住得许久了。
漫离抱着奔儿一会瞅人,一会瞅东西的,一会再跟人讨价还价两句,不光是眼睛忙就连嘴皮子也是忙个不停。而石大川牵着马车,跟在她后头在人流中穿梭,更是累出了一额头的汗!不过一上午的忙碌还是很有成果的,因马车被漫离塞得是满满当当的。
柴米油盐各样生熟吃食,诸如此类的东西自不用说,就是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之类,日常要用的各式物件漫离也都基本买齐了。还又扯了几匹上好的厚棉布。甚至连人家准备丢掉的破锅烂筐她也都一齐收了回来!
噢,对了,还有两株才刚抽了水仙!
出城的路上漫离坐在车辕上,手里还举着串冰糖葫芦,不时的硬逼着石大川咬上一口!
就在快出城门的时候,漫离无意间瞥见街旁一家买皮货的店铺,突然想起石大川说家里攒着些皮毛,可就那屋子空荡荡的,何曾有一根毛的影子?
石头,你攒的皮毛藏哪里了?”但愿石头藏东西藏得够隐秘!
“那些东西都是叶儿替俺收着的。”
不错不错,还知道把贵重物给朋友保管。漫离的心才放到一半,陡然又提了上来,咬着牙问道:“你把毛皮都放在叶儿那里!”
石大川点了点头:“是啊,整个村子里俺只跟叶儿比较熟。”
漫离伸手往石大川胳膊上用力一掐,手里的糖葫芦朝前指着:“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东西给我拿回来!”
石大川被她凶得有些发怔,过了会回过神:“阿离,你莫要生气。今日时候不早了,明天取去成不!”
漫离眼一睁,眉一挑,反问道:“你说呢?”
石大川低头道:“俺现在就去!”
“嗯!”漫离抬了胳膊摸了摸石大川的脑袋:“这才是我的好石头!”
柳叶儿的家其实离石头那破屋子不远,说起来都还是同一个村的,只是柳家显然是住在村里,而石头呢,绝对是住在角落的角落里。
马车一驶近村子,村里不论男妇老少都在路边指指点点的嘀咕,面上还有些害怕的神情。隐隐约约的有两句话飘到漫离耳中。
“那个祸害怎么又回来了?”
“就是就是,好容易老的死了,小的走了,还以为他会死在外头,怎么又回来了!咱们村里怕是又要遭殃了!”
............
漫离本来还说不跟这帮人计较,可是看着石大川缩头缩脑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就往上冒。伸手就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大巴掌:“你给我坐直了,一个大男人躲甚么躲呀!”
接着突地站在了车辕上,这可把石大川给吓着,赶紧勒住马缰,跳下车辕扶着漫离,急急说道:“阿离你快下来,看跌了怎么办!”
“闭嘴!”漫离吼住了石大川,又横眉怒目的往那些村民面上一扫:“怎么不喜欢石头啊!有本事就站出来说呀,背后嘀咕算甚么东西!”
“阿离!”石大川瞅了瞅身后那群村民,有些惶惶地看向漫离。
漫离剜了他一眼,继续冲那些村民吼道:“怎么,不敢啊!”
“说就说,有啥不敢的啊!”突然人群里站出一个身形健壮的汉子指着石大川:“当初俺们好心收留他,没想到他身上却带着疫病,他倒是命贱活过来了,俺们村里好些个小娃子却被他给害死了!之后旱涝不断,还碰上了地牛翻身,他还害得俺们不够惨么!”
这汉子一带头,村民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甚至还哄赶起他们来了。
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村民,漫离也没了办法。眼见村民们越围越紧,漫离跳下车“锵”地一声,将石大川的黑刃长刀给抽了出来!结果,那柄长刀重得无比离谱,漫离刚一抽出来,又是“锵”地一声响,刀刃重重地砸在地上,登时火星蹦溅!
然而四周还是安静了下来!
漫离弯着腰,抬起溜溜的眸子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看那些村民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她心里小小得意了一把,终究是朴实的劳动人民,剑锋所指无不避让!
漫离索性将长刀当拐杖般柱着,站直了身子道:“我们只是到柳家拿点东西,拿了立时就走!”
“臭丫头,你胡说甚么,俺柳家几时有这祸害的东西了!”
漫离循声望去,原来是刚才挑头的那汉子,漫离站没站像的抖着条腿,冲那汉子贼笑道:“有没有拿,叫你妹子来一问便知!”
柳大狠命啐了一口,若不是石大川眼疾手快,那一口唾沫可就要啐在漫离身上了。
“你打甚么算盘当俺不知道呢,不就是瞧俺妹子长得标致就起了歪心,假借着给俺们家帮忙,瞅着空就跟叶儿套近乎!俺告诉你,你才做梦了!”
漫离回身怒瞪着石大川,阴森森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