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腊月以来天气多是晴暖,可是今天却风大雪大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这场暴风雪中,只剩一片白色的迷蒙,腊月该有的严寒在此时分外刺骨。大文学
官道边狭小的茶寮成了唯一的避风港,里头挤得满满的,全是避雪的路人。十来名军士围着火炉坐着吃酒,他们身后的角落里则用铁链锁着一群身形魁壮,面容凶恶的汉子,他们一个个的眸中都射出野兽似的凶光,吓得茶寮里的客人都避得远远的。因此他们这边倒一点儿也不显得拥挤。
“老大,人明明是咱们逮到的,凭甚么往要往沧州送啊!”
那个被称做老大的军士,四十来往的年纪,一脸的络腮胡子衬着他健壮的身形,显得很是彪悍。他一气喝干了碗中的烧酒:“怎么着,你小子还想自己押着这些肃慎奸细到大将军那里邀功?少做梦呢,就算是咱们自己得到的消息,逮到了人也该往顾将军哪里送。况且这一次还是人家送来的消息,咱们只要把人安安稳稳地送到了,顾将军还能不给咱们记一功?”
听说那帮锁着的人竟是肃慎奸细,茶寮里其他客人的面上除了惊惶更多了轻鄙怨愤。常走这条路客商们,都有几次被肃慎人劫掠的经历,在他们眼中这些肃慎人跟山匪差不多,只是他们鲜少伤人性命,多半是抢了东西就走的。
那名忿忿不平的军士给络腮胡子斟满了酒道:“老大,你说那顾将军咋就那么本事呢,离得虽不说很远,可他在沧州怎么就知道咱们这里有肃慎奸细呢?”
其他那些军士也道:“就是呢该不是他们在咱们这里也安插了眼线吧!”
络腮胡子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这帮小崽子,自己没本事还怨怪人家太本事了!倘若说人真的在咱们这里安了眼线,你们也不想想,为啥人家就能发现这帮奸细,亏你们还天天在街市上溜达,眼里一点事都没有!”
那些军士被络腮胡子训得悄无声息,只管闷声吃酒,突然一阵冷风裹挟着雪珠子吹了进来,一名壮实后扶着个身裹皮袍,冻得面色僵白的女子避了进来,脚边还跟着条毛色棕黑的小獒犬:“掌柜的,弄一点热汤馒头来吧!”
掌柜的在抬头看一眼,忙叫伙计去弄热姜汤来,又向那些客人做揖道:“众位挪一挪,给他们腾个位置吧!”
这二人刚一进来时,那些客人就开始挪位置,这会已有几个年长的老者招呼道:“后生人,这里坐。大文学”
那后生给自己二人拂去了身上的积雪,向众人道了谢,扶着怀中的女子坐下,店伙计已端了热姜汤上来,后生又再三称谢,方扶了那女子的脑袋,放柔了声音轻哄道:“阿离,来吃口热姜汤暖和暖和。”
那女子嘤咛了一声,缓缓从后生怀里抬起头,捧过过姜汤小口小口的啜饮。
后生人依旧紧紧圈报着那女子,眸中满是担忧的神色,口里不住地问:“暖和些没有?”
那女子喝了小半碗姜汤,人才缓过来些,声音却还是极弱,“放心我好多了。”
唉,这天气风雪来得还真是快啊。偏偏路上连个避雪的地方都没有,他二人一路顶风冒雪的行来,那后生但是没甚么,只那女子却是受不住了。
亏得这里有个小茶寮,不然那女子多半就要冻病了。
“哎哟,原来是你们啊!”军士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奇声,他二人回头看去,那女子眸中的惊喜一闪而过,而那后生人却是面沉似水,眸光直直地落在蹲在角落里的那些肃慎人的面上。
不错,进来的二人正是漫离同石大川,自布和他们被擒后,他们便赶紧收拾了东西跟在后面,伺机救人,只是这些军士颇为谨慎,他们一直就没找着机会。大文学
而昨天晚上这些军士不知为何,突然半夜上路,漫离他们一早起来发现人居然跟丢了,因此顾不得天气阴沉,便急急追赶,没想到路上竟遇到了这么大的风雪。
漫离知道若救不了那些肃慎人,石头这一世都会记在心里的,因此她虽冷得都失去了知觉,却还坚持追下去。最后是石大川非拉着她进这里避雪,没想到错有错着,他们居然也在这里避雪。
漫离循地看去,同自己打招呼的正是前两日在客店中拿了自己一袋碎银的人,当日他说自己是旧识,现下又主动同自己打招呼,漫离自然随棍而上的套起了近乎:“原来是大哥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这些军士倒也算性情直爽,拿了人一袋碎银,心里还真就拿人当故识一般。这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居然在这小小的茶寮重逢,倒真有几分欢喜。
那名军士端了酒碗,探着脑袋向他们问道:“你们也是往沧州去吗?”
“是啊,我们沧州人呢。难道大哥也往沧州去么?”漫离啜了口热姜汤,笑盈盈地道。
那日的另一个军士也认出了漫离他们,报怨道:“可不是么,就为了这几个肃慎蛮子,年节下的还得出趟远门,也不知道能不能赶着回去过年呢!”
络腮胡子挑眉问那两个军士道:“你们认得他们?”
那两名军士自不好说前两日收了人家一袋银子,只得吱唔回道:“往年的旧识前两日碰上了,不想今朝又遇上了。”
络腮胡子张了大一对牛眼,两道冷冷的眸光在他二人面上来回巡视,好半晌才收回了眸光,教训那名两军士道:“咱们做正经事呢,不相干的人少去招惹。”
不想他话音才落,那边漫离就起身过来:“大哥,既然我们都是往沧州去,不如结伴同行如何?”
络腮胡子正要开口驳回,漫离瞅了眼桌子上的吃食,招手叫来店伙计,掏了块碎银道:“去弄些牛羊肉来。”
这会络腮胡子倒是反映过来了,抢断道:“不用了,咱们有这些东西吃就成了。”
那店伙计站在那里不知是进是退,漫离打发了他,笑盈盈地坐下道:“这位军爷怎么这般见外呢,莫说我遇见大哥,就是一个也不认识,诸位军爷这么辛苦,我请一顿酒也是应该的呀。”
那些军士靠着点军饷,都过得苦哈哈的,听得有肉吃哪个不馋呢,因此都帮着说道:“老大你也太小心过了,他们也是看在顺子的面上才请咱们的,再说了肉都是店家,当们这么些人他们还能做甚么手脚。”
漫离格格直笑道:“军爷还真瞧得起咱们,做手脚?我们能做甚么手脚,莫不是在这位军爷眼中,个个都是奸细不成?”
络腮胡子又何尝不想吃,只是这趟解送他是头,且又是解送肃慎的奸细,这万一要是出了甚么事,自己可当不起呢。只是这会身边人都在劝,再兼店伙计已将卤得喷香的牛肉端了出来,他肚子里的馋虫这肉香勾得蠢蠢欲动,心下暗道,罢了就吃他一回,想来也无大碍。
“罢了罢了,就让你们这帮小崽子解一解馋吧!”
众军士听他松了口,仿若饿虎般的扑向那盘肉,一个个手里抓着,嘴里塞着,只管说好吃。
漫离不等盘子见底,就叫店家再端了一盘出来,如此几次这些个军士才渐渐慢了下不,见石大川还远远地坐着,盘子里的肉一块都没吃,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兄弟过来一起啊!”
漫离也回头叫道:“石头,过来坐。”
石大川张了张嘴,就听角落里那些肃慎人啐骂道:“亏得俺们还拿你当兄弟,你倒----”
那人句话骂了一半,就被布和喝断:“闭上你臭嘴!”
可那兄弟二字终还是被络腮胡子听了去,他立时冷了脸,将手中的牛肉把盘里一丢,大步行至刚才骂人的那个肃慎人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提将起来,“你认得他们?”
漫离冷眼望去,骂人的是庆格尔泰,此时他正怒睁着圆眸瞪视着漫离他们。漫离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嘴上却笑道:“我们----”
谁知她一张嘴,就被络腮胡子暴声喝断:“我没问你!”
茶寮里的气氛陡然僵冷了下来,一切都好似冻住了一般,惟有石大川飞快掠至漫离身前,手也握在了刀柄上。
漫离不能说话,只能直直地看着被络腮胡子提在手里的庆格尔泰,用眼神告诉他千万不要胡说,不然救不了人不说,还得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庆格尔泰恨恨地向石大川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认得,他们就是化成了灰俺也认得!俺们好心让他搭一程车,他们倒好却通风报信,把俺们给卖了!”说着,突然挣开了络腮胡子的手,就向漫离扑来:“你这个小贱人,俺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然他哪里能扑到漫离面前,才跨出一步,就被那些军士摁在地上一通暴打。
漫离手捂着扑通跳狂跳的心脏,长长地吁了口气,络腮胡子只当她是被肃慎人吓到了,大声安慰道:“不用怕,到了沧州他们都会被发到军前去奴隶,这辈子想要再活着离开,那是做梦!”
石大川的黑眸死盯着围殴庆格尔泰的军士,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再听他络腮胡子的话,忍耐不住“锵”地一声,拔出了黑刃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