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小破屋里勉强歇了半晚上,次日天一放光,漫离还迷迷糊糊的,一个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少年就走来请石大川到祠堂去。少年见漫离抱着小娃娃与石大川并肩而行,几次张张嘴都忍了下来。
三人拐过墙角,祠堂大门口已站着三三两两的村妇,见漫离与男人肩并肩地走了过来,都小声嘀咕了起来。当漫离迈过祠堂大门的时候,她身后的嘀咕声越发地大声了,漫离隐约约听到一两句,那少年也是欲言又止的。
石大川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的,而漫离呢虽然注到了,也大概猜到他们的意思,不过即没人明说,她也乐得当不知道,只随着石大川直往里去。
金脆的朝阳,透过祠堂敞开的大门将院里的青石板涂了层油亮亮的光彩,老只锦毛老虎已被死去了血污,如两只锦袋般堆在甬道边。
少年领着二人进了祠堂正厅,坐在上首的那几名老汉眯眼一瞧,还不及开言,柳大就凶神恶刹地跳到了二人面前,怒声喝问:“你们知不知道规矩,就是本家的媳妇孩子,除了年节祭祀寻常时候也是不准进的!”
石大川被柳大一吼,有慌神,“俺,俺们不知道啊!”
漫离冷冷道:“柳大哥你这是做甚么,我们怎么能知道你们的规矩,就是哪里冲撞了也不是有心的!”
坐在上首的那几名老汉也都劝道:“柳大,你也不用恼成这样,石小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麻烦石家媳妇到头候一会吧!”
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在那世界村落里的规矩都一套一套的,自己若真想在村子里生活,最好还是守一守规矩,只是也不能太软弱了,让旁人觉得自己性子软好欺负。
漫离福身致歉道:“我初来乍到的不懂规矩,还请诸位长辈多多见谅。”
虽然柳大死不肯相信是石头打杀了那只大虫,可这几名老汉却是信的,因此也不想在这种事上为难他们,况且漫离又这般识礼的赔了不是,那几名老汉皆道:“不知者不怪罪,石家媳妇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漫离摆出副歉意的笑容道了谢,临转身前在石大川耳边嘱咐道:“安儿还没件皮袄呢,你等会跟他们讨一讨。”漫离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堂上那些个老家伙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数张老脸上都露出讪讪的神情,人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村里再怎么分也得给人家留一张虎皮吧!
这种弯弯绕石大川是不会懂的,当下朗声道:“外头不是有两只大虫么,拿一张尽够安儿做两身小袄了!”
那几个老家伙面色越发地难看了,虽然他们倒没过独吞那两只大虫,只是被人这么防范着,心里总是有些不大痛快。
漫离偷眼瞧去知道他们听明白,也就不再多说甚么,冲石头微微一笑:“我在外头等你。”说了,转身出了祠堂。
待漫离出了祠堂,众老汉让石头坐了,坐在上首的一名须发花白的老汉方开口道:“昨晚上咱们几个老兄弟商量了一夜,觉着那两只大虫还是给村里人分一分,反正你一家也用不了这么些。当然你要是不答应,咱们也不强求,毕竟那是你打来的。”
石大川忙道:“村长哪里话呢,就是村长不说俺也是要提的,两只大虫正该给村里分一分,也让大家伙过个丰足的年。只是,只是---”石大川历来都是把东西给人,还真没人管人要过东西,可想着漫离的嘱咐,又觉得要虎皮的话非说不可。
那几老家伙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当下痛快道:“咱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攒了些皮毛,这两张虎皮你拿回去也给媳妇孩子添两件冬衣。”
石头原意是只要一张的,这会听说两张都给自己,咧着嘴都乐傻了。他心里盘算着,两张虎布,除了给安儿做两件小皮袍子,还可以再给漫离做一件,剩下的边边角角,也可能用来给漫离做个手筒甚么的。
柳大在旁看他乐得样子心里就不爽快,“你且先别顾着乐呵,照我看那两只大虫都是还没长成,估摸着是昨晚闯进咱们村来的那只母大虫的小崽子,要是不把那只母大虫除了,也还不算安稳!”
几句话一说,在商议如何分大虫的老家伙们都皱起了花白的眉头,柳大这话倒是事实,村里后生虽然多也常上山去打猎,可就是拿那只母大虫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大接着又道:“如今天冷也还罢了,那大虫来了咱们仗着人多还能赶它出去。可等开了春又怎么办呢?村里人多地少,小半的人都靠着上山打猎混口饭吃,难道因着一只大虫就绝了村里人的生计!”
老家伙们听了这话,皆低头不语,柳大说的他们何尝不知道,可就是趋赶都要十数个后生才肯上前,这上山打虎叫谁去呢?万一出了人命,他们也担不起不是。
柳大见他们不做声,笑嘻嘻地转向石大川道:“大川兄弟身手了得,两只大虫都打得何况一只呢!”他本是想刁难刁难石大川,不想石头却一本正经的地点头道:“柳大哥虑得很是,总要想法子除了它才是。”
老家伙一听有戏,连忙问道:“那你可有法子?”
石头边想边道:“如今天气寒冷,山上没吃的,那母大虫定还会再到村里寻吃的。俺们只要沿着山边多挖一些陷井,还怕那母大虫不掉进去么!”
老家伙们听完,叹息道:“这法子咱们早就用了,地母大虫聪明得紧,好似看到你挖坑一般,挖了坑的地方它全绕开来。”
柳大更是冷笑道:“咱们村里打猎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难道连挖陷井都不知道么!”
石大川愣怔着直嘀咕:“不能吧,再怎么着也只是一只畜生啊!”
“你不信时,只管去村外头瞧瞧!好像咱们还诓你似的!”村外的陷井皆是柳大带人挖的,听石头这般置疑,他自是没了好脸色。
石头呢根本就是一根筋到底的人,听得柳大这么说,还真就站起身道:“俺去瞧瞧!”
柳大被他气青了脸,却又不好说甚么,只得跟他一起往村外行去。老家伙们惟恐他们闹将起来,也都跟在后头。村里人看着好奇也跟了去。
漫离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给安儿喂过米汤,忽见一帮人簇拥着石头往村外去,漫离还真被惊着了。抱着安儿追上石大川问道:“你做甚么去呢?”
石头被漫离一唤,站住了脚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帮的人,倒真是吃了一惊,“柳大哥说母大虫会绕过村外的陷井,俺去瞧瞧,到底是怎样呢!”
柳大在旁忿忿道:“我还就不信,你能瞧出甚么名堂来!”
漫离横了柳大一眼,嘱咐石头道:“你自己小心些。”
迎着日头,石大川清楚地看到漫离眼圈下的两道黑影,不由心疼道:“你回小屋里去歇歇吧,看你眼圈都黑了!”
“那屋子怎么能歇呀!”不知何时柳叶儿走了上前,邀漫离道:“姊姊若是不嫌弃,上我家里歇一会吧。”
“那可就麻烦叶儿妹子了!”石大川本来就想让漫离到柳叶儿家去歇一歇,只是因为柳大的原故,他才不好开口,这会听得柳叶儿相邀赶紧就应承了下来。
漫离浅淡的笑眸在柳叶儿面上打了转,虽然她猜不透柳叶儿的心思,可是她也不想石头担心,“多谢柳家妹子了。”
“哪里话呢,大川哥的媳妇可不就跟我亲姊姊一样么!”柳叶儿边说边就挽了漫离的胳膊。
石头见她俩个有说有笑的,也就安心了,说了句走了,便甩开步子向村外而去。
柳大虽然不愿意招呼漫离母女,可当着那么些乡亲的面,也不好说甚么,恨恨地剜了自家妹子一眼,也就跟着去了。
柳叶儿对自家兄长的脸色视若未见,亲亲热热地挽着漫离的胳膊道:“姊姊家去吧。”
漫离颔首一笑,随柳叶儿而去。
柳家集这村子其实就是沿着怀玉山山窝一带,北边地势渐高,是上山的路,石大川住的半山坡就是从上山那条道上叉出去的,一行人过了叉道口一直往山上去,又行了小一刻钟,柳大拦道:“当心了,前头可都是陷进了!”
石大川道:“俺知道!”
听了这话众人都觉着奇惯,他是怎么知晓的呀!
柳大冷笑道:“你知道,你倒指个坑出来给咱们瞧瞧啊!”他瞅着眼前这一片林地,若不仔细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埋伏了陷井。
石大川站在原地瞅着眼前的林地,一言不发,突然他大步上前,猛地揭开了一个陷井的伪装,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看他揭得没有半丝犹豫,村民们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而柳大的脸色随着石头揭开的陷井一点点的黑沉,待石头将林间的陷井都揭开了,他已经忘了恼怒,张着大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石大川:“你,你,你是咋知道的?”
村民们也都盯石大川,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石大川是如何看穿在他们眼中完全没有痕迹的陷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