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请安(下)
花弄影有些疑惑地看向漫离,没想到她居然把老夫人的心思揣测的如此到位,对张嫣恭顺尊崇,没半点逾距之行,对其他人则略露芒角,以示自己不可轻慢,甚至还回护了张嫣。她还真是将棋子的角色诠释淋漓尽致。
老夫人坐在上首,早是笑得跟尼勒佛一般,“如此甚好,即是长住太过见外了倒不好。”
二夫人一笑收住,可王氏心里却有点忿忿,刚欲张口,却被二夫人在桌底下轻轻一扯,制止了。
一顿早饭,在众人的各种心思下,总算是吃完了。老夫人特地留了张嫣并漫离下来说话,王氏悻悻地跟在二夫人身后退了出去。
二人才刚出正房的门,还没下台阶呢,王氏就恨恨道:“婶娘,你瞧瞧那个女人,算甚么东西敢顶婶娘的话,说到底不将来不过是个妾罢了,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是甚么地方,你就这般口无遮拦的”二夫人狠狠地瞪了眼忿忿不平的外甥女,拉着她快步出了正院。
她心里免不得一叹,都是命啊自己一世人没养得个儿子,庶出的那个又还小指望不上,原以为把外甥女儿弄进府来,自己也好有个助臂。断没想到,她竟是个不成气的东西,这么多年来硬是没调教出来,一遇事还是那么乍乍乎乎的
不过说起来,先前还真小看了张嫣那丫头,那会她说想接个亲戚来家住住,她以为不过是小丫头受了委屈想找个小姐妹来诉诉苦,没多想就应下了。没想到她居然弄了这么个人来,那女人又占着个亲戚的名份,将来怕不只是收房而已吧。
王氏跟在她身后,见她脸上不时的扯出几丝冷笑,也不敢多言,只老实地跟着。二人才刚迈进院门,就听得有人细细地呜咽着,二夫人心下本就有气,这会听得哭声,那气越发直冲脑门,登时一声厉喝:“谁在那里嚎丧呢,还有一点规矩没有”
她声音才落,就见芸珠从耳房里迎了出来,哭道:“二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二夫人定睛一看,见芸珠不仅双眼肿得跟桃核一般,那白晰的俏脸居然红肿一片,有几处还泛着乌青。二夫人脸色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立时就转成雷雨:“是谁打得你”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芸珠是她屋里出去的,又是名公正道给老三做妾,若没有甚么大错,就是张嫣也不能拿着她当侍妾般看待,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
如今被人打成这样,不是叫她这二夫人难堪么
芸珠抹着泪,哽咽道:“是公子爷打的。”
“老三?”这倒是有些出乎二夫人的意料,老三向来稳妥怎么会做出这样驳人脸面的事。况且又是新纳的小妾,按说爱还爱不来呢,怎么舍得打成这样,她凌厉的眸光在芸珠身上转了几个圈,描得极精致地细眉略向上一挑,问道:“你做错甚么了,若得你三公子动这般大的气?”
芸珠哭着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抽噎着甚是委屈地道:“公子爷还说,下回再犯事,就把我给卖出府去”顾宗训说这话时候,面容狰狞语气笃定,芸珠是真的吓坏了。
二夫人先是冷冷一笑,尔后又厌恶地扫了眼芸珠,斥道:“还不去收拾收拾,看你像甚么样,好歹也是个姨娘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去”二夫人不由又叹了口气,人家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她虽不也称强将,自认也还有几分本事,怎么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不上台面肿着这么张脸满府里晃,这不是丢她的脸面么
打发了芸珠下去,就有许多管家的婆子进来回事,一忙起来,半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王氏同芸珠服侍她吃罢晌午饭,二夫人方横了眼芸珠道:“走吧,我带着你去请罪去”
与此同时,张嫣同漫离刚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因着大中午日头晴暖,两人便缓缓走着消食。张嫣原先还怕老夫人会不喜欢她,可没想到漫离却把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硬拉着她们逛了回花园子,又留她们吃过了晌午饭才放人。
因此她那俏丽的脸上满是轻松欢喜,“离姐姐,你真是本事,头一次见老夫人就这么得她的心,还有你做的那个花糕,还有中午弄的绣球丸子,虽说不是甚么了不起的菜式,可味道比厨房做得好太多了——”
张嫣叽叽喳喳了一阵,才发现漫离有些失魂落魄的,连眼神都有些发呆,忙拉着拉了她问道:“离姐姐,你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了?”
漫离一直在想适才路过角门时,看到的那抹身影,不妨被张嫣一拉,些微吃了一惊。定了定神张口想问,发现弄影还跟在身边,只得道:“没甚么,只是走得有些乏了。”
张嫣听她这么说,便拉了在廊凳上坐了:“那咱们且在这儿歇一歇吧,待叫老婆子们抬了小竹桥来,抬咱们回去。”
漫离此时满脑子都是那抹熟悉的身影,实在没神气答应她,只蔫蔫地歪靠在柱子上。
这里张嫣才刚打发了婆子去抬竹桥,就有个小丫头跑来道:“小彭爷来了,这会正在三公子的外书房呢”
彭彦对共弄影的心思,张嫣清楚的很,当下笑推着花弄影道:“快去吧,人特地来瞧你呢“
要说这张嫣还糊涂起来还真是糊涂,花弄影对顾宗训的情意表现得那么明显,她硬是一无所知,只当花弄影与彭彦是一对。
花弄影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为着顾宗训,她才懒得去搭理姓彭,可现在她只能说:“我过去瞧瞧。”
“快去快去”张嫣一脸笑谑地把花弄影往外推去:“虽说不是千里迢迢,可人家来京一趟也不容易,别叫人久等了。”
漫离眼见得花弄影不情不愿的离开,心里直冷笑,要是彭彦知道这位花美人倾心是他的顾三哥,不知会做何感想。她正在脑中勾画彭彦那气急败坏的样子。猛然一惊,彭彦来了,自己又恰好瞥见那个身景,这说明甚么?
“嫣儿,刚才咱们陪老夫人从角门那里拐过来,你瞧见二门外的那个身影了么?”
张嫣想了想,摇头道:“没注意,怎么了?”
“没甚么,只是随口一问。”漫离轻飘飘地带了过去,可她却隐隐地有些兴奋和激动,好像捉住了乱麻的线头。
二夫人阴着脸坐在正屋等张嫣,一屋的丫头大声些喘气都不敢了,仆妇们更是一拨一拨地找人去。
两乘竹轿在院门停下时,恰巧又有两名仆妇从院里出来,见着张嫣,差点没跪下掉眼泪,“少夫人,你可总算回来了,二夫人已经在屋里等了好一会了。”
“啊?”张嫣听说不由加快了脚步,心想难道是为着早上的事,兴师问罪来了,可是不应该啊,二夫人的表面功夫一向完美的啊。虽然不确定为着甚么事,可张嫣还是向漫离道:“离姐姐,你且先回东小院去吧。”这会不是在老夫人跟前,她惟恐漫离会吃亏。
对内宅的争斗漫离本来就没兴趣,况且她现在也需要好好的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因而她向张嫣略一颔首便领着谷雨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张嫣站在原地以目相送,只直看不见漫离的身影,她迈步向正屋去,刚上了台阶小丫头就打起了毡帘,虽只有一道缝隙,可她还是扫到了二夫人面上的阴沉。
“婶娘安好。”张嫣曲膝行礼。
二夫人所有的怒火,在见到张嫣后尽数收了回来,冰冷的眸光在张嫣面上,扬声道:“芸珠,跪下”
张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里猜着了她们的来意。芸珠也是一愣,乖乖地跪了下来。
“我是看你识分寸懂规矩,才把你给了老三,怎么离了我跟前没几天,就张狂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知道,你是看着三娘年轻好性,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你一个小妾,主母屋里的东西你也敢混拿,今天不重重地办了你,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顾家连个尊卑都不分”
芸珠被二夫人的这番话吓傻了,她一个奴婢真要是做实了盗窃的罪名,就是打死了也是白打死,因此她拼了命了磕头:“二夫人,我向天借了胆也不敢偷少夫人屋里的东西——”
她后半截话被“哐啷”的巨响声给淹没了,二夫人指着地上的碎玉厉声责问:“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是它自己跑到你屋里去的?”
“不是不是,是少夫人说了给我的”芸珠跪行至张嫣身边,磕头道:“少夫人,你说句话啊,这真不是我偷的”
张嫣这才看清了她那张脸,她没想到丈夫会下这么重的手,也难怪二夫人生气,把芸珠打成这样,这不是摆明了给二夫人没脸么。二夫人不能冲三郎去,所以就冲自己来了。
她瞥了眼地下的碎玉,陡然心寒,漫离入府的头一天,他为了正妻的玉雕盆景,把新纳的小妾掌掴了一顿,把自己这个正妻推到风口浪尖,就算要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也不用这牺牲自己吧好歹,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啊
可怜张嫣心中再冷,再难过,面上却不露一丝痕迹:“婶娘,这真是误会了,这盆景的确是我给芸珠的。”
“噢?”二夫人却不打算就放过张嫣,问道:“那老三怎么就把芸珠给打成这样了?”
“这——”张嫣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借口来。
屋里正僵着,外头传来男子的嬉笑声。二夫人微微皱了眉,就见顾宗训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然见了屋里的情景,登时沉了俊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