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文君华携了白露一人匆匆行至华园。对外只说是华园的金菊开得甚好,特来观赏把玩。可是这真实的原因,文君华几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马车停在了华园大门前,门口当值的几个婆子小厮连连上前来行礼相迎,文君华面上和煦,一一免了。
主仆二人神色缓和地朝着华园内部走去,但是二人的心里都被疑惑占满,进了二门之后,又有沿路正在干活儿的侍婢婆子们上前来行礼,文君华对着众人点点头,随后加快了脚下步伐,径直地朝着华园的西厢房走去。
白露留了个冷然的眼神给众人:“小姐最是忌讳有人乱嚼舌根子,如若犯了,该是个什么下场,你们自是清楚的。”
大家心中皆是一凛,随后又恭敬地伏下了身子,不发一语。白露见此,忙地又跟上了文君华。
快行至西厢房了,文君华忽地抑制住内心的狂乱,停下步子来回头问白露:“我让你查的那些事儿,办好了没有?”
白露闻言抬头,随即恭顺答道:“都办妥了,园子里的这些下人,奴婢也嘱咐过了,没有人敢声张什么。”
听到白露的回答,文君华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加快了步伐,朝着西厢房走去。
单脚还未进院子,文君华便隔墙听见了里边儿的人声,是那天那个老妪的声音:“哎哟哟,我的好姐姐,您就放了我这老婆子,让我出了这园子罢……我老婆子何德何能,能够让你们这般伺候着。”
话语刚歇,就有一伶俐的脆声响起:“老妈妈,瞧您这话说得,您既然是大小姐带回来的人儿,那咱们可就得好生伺候着,怎敢怠慢?”
“好姐姐,算我老婆子求您了,放我出去罢,我着实受不起这锦衣华食的生活啊。”
那模样清秀的丫鬟还欲说些什么,却抬眼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文君华与白露,神色稍稍惊慌片刻,随后便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
那老妪是背对着文君华的,此时见眼前的这位天仙姐姐忽地变了脸,心也跟着突突地狂跳。只见她僵直了身子,缓缓地转身看去,却见一名身着淡蓝色锦缎襦裙的少女站在花藤开满的门前。恍惚间,时光倏然倒退回十几年前,亦是有个生得这般容貌的少妇,透着令人舒心的笑容!
一股迫人的气势不由而来,令刘婆子直直不敢逼视文君华。
文君华信步走来,让那个丫鬟起身,随后视线落在了刘婆子的身上。白露给了那丫鬟一个眼色,她会意,忙地率领院子里的其余小丫鬟跟着自己退下。
“刘婆子,进屋说话。”文君华双眸含笑,但是那笑意却未至眼底,这般笑容在刘婆子眼里看来,却是震煞人的心府,令人心生胆怯。
“你……”刘婆子失语,随后仓惶补上一句,“小姐怎知……老婆子的姓氏!”话毕,刘婆子再次拿眼偷瞄文君华,原本苍老的脸孔此时更是扭曲的不行!简直太像了!
记忆稍稍回笼,刘婆子忽地想起了自己前些时日醉酒倒在巷子里,遇见文君华的场景!当即心中沉痛,知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刘妈妈,外边儿天凉,进屋罢。”文君华此时已进了屋,白露见刘婆子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便温言提醒道。刘婆子回神,瞥见了白露的温笑,原本微寒的心才稍稍地有了些安定。
屋里,气氛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刘婆子拘谨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拿眼偷瞄文君华,却又在文君华看向自己的时候,忙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刘婆子请坐。”文君华端起丫鬟们呈上来的清茶吃了一口,随后便手拿茶盖在杯沿上轻轻地敲着。瓷杯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刘婆子的耳膜,她终是抵不住这声声折磨人的响声,扑通一声儿跪在地上哭道:
“小姐饶了老婆子罢,老婆子什么也不知!”
“嗒——”茶盅被文君华搁在几上,文君华双眼露出一丝精芒,随即又被掩去,只听文君华启唇笑道,“刘婆子这是说甚话,我并未为难于你,又何来饶恕一说?”
刘婆子被文君华这么一说,一张老脸早已僵白,只道自己沉不住气,心急又说错了话儿。这番,刘婆子便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了。
“起身罢。”文君华双眼微眯,刘婆子的这番表态,实是证明了她心里有秘密!而且,这秘密一定是跟自己有关的!
刘婆子颤抖着身子,不敢起来,嘴里哼哼唧唧地哭泣着,白露见状,便上前一步搀住了刘婆子。
“请坐。”看着起身的刘婆子,文君华顺手一指下首的椅子。
刘婆子无法,只好横了心,闭了眼,挨着那椅子的外沿儿坐了下去!只要自己矢口否认,那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她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刘婆子心里打定主意之后,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在这儿住得可是习惯?”文君华左手搭在茶几上,有一声儿没一声儿地用手指叩着茶几,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
刘婆子没有想到文君华会问自己这个,当即心里乱了乱,随后颤颤回答道:“承蒙小姐关照,老婆子在这儿享受了这么些时候的荣华富贵。”顿了一会儿,刘婆子吞了口唾沫,继而战战兢兢道,“老婆子命贱,实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还请——还请小姐放了老婆子出这园子,回了家去。”
“刘婆子这话说得见外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刘婆子想来跟我,还有些缘分呢。”文君华双眼直视刘婆子,唬得刘婆子忙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不敢看她!
“小姐说什么,老婆子听不懂。”刘婆子双腿打颤,身子抖如糠筛。
“哦?”文君华忽地挑眉笑道,“是真的听不懂么?刘婆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刘婆子闻言,心里一惊,忙地自椅子上滑下,径直跪在地上哭道:“求小姐放了老婆子罢,老婆子真的什么也不知啊!亦是不知道小姐想要从老婆子这儿知道些什么,老婆子不过是一介粗人贫民,怎会知晓小姐的玲珑心思……”
“还在装傻?”文君华的耐心已被磨尽,随后拿眼色瞧了瞧白露,白露会意,忽地上前俯首看向刘婆子:
“刘妈妈,听说您有个刚满两岁儿的孙女儿?”
刘婆子闻言,脑袋“轰”的一声儿炸开了!层层热血如同火焰一般涌进她的脑子里,惊得她头皮发麻,双手冰冷!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是在拿自己的孙女儿威胁她么!
见自己成功地引起了刘婆子的惊慌,白露方继而说道:“奴婢前些日子见过您的孙女儿了,长得真是水灵,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似的,老瞅着人看。想必,长大了,定是个知冷知热的小美人!”
“你们把我孙女儿怎么样儿了!”刘婆子颤抖着身子慌乱地扯住了白露的裙摆,声音带着些微啜泣,几分焦急!
“如果你将你心里所有的秘密告诉我,你的孙女儿便不会有任何事。反之——”文君华忽地厉色看她,“该是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更加清楚。”话毕,文君华忽地将一根编织精巧的红绳扔到了刘婆子的面前。那是进院子之前,白露给自己的。
红绳轻飘飘地落在了刘婆子的眼前,刘婆子不待细看,便差点没能晕了过去!那正是自己不久前亲手编织的,挂在孙女儿脖颈上的玩意儿啊!
怎会,怎会在她们手里!果然……自己的孙女儿,怕是已落在她们的手里了!
刘婆子重重地闭上了老眼,两行热泪忽地落了下来,心里的防线彻底坍塌崩溃,嘴里只哭喊了一句:“冤孽啊!终是逃不过的……老天爷,您有什么报应就报在我老婆子身上,千万别应在我的孙女儿身上啊!她那小的人儿……呜呜呜。”
刘婆子只捂着脸一味地哭泣,文君华看得眼里起了一丝不忍。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扣押刘婆子的孙女儿,只是前些日子,命了白露前去调查了她的家底。
好在那日刘婆子醉酒,道出了自己的姓氏,这才让白露在附近的村庄里快速地查到了刘婆子的底细。她没有子女,仅带着一个刚满两岁儿的孙女儿过活。白露聪明,看穿了帮着带孙女儿的邻居家里需要银钱,便用一两银子换来了她孙女儿脖颈上的红绳。那么精巧的挂饰,想是日日贴身戴着的,正好可以做个假证。
现下,文君华是见刘婆子实在嘴硬,才无法拿了她的孙女儿出来说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