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的休书是分为两种的,一是丈夫给妻子的休书,无需妻子同意,直接产生效用。多半是妻子犯了无可饶恕的错误,犹是犯了七出之条的。一是需要妻子同意盖章摁手印的,多半又叫做和离书。主要是在妻子并无任何过错的情况下,两人协商妥当,同意和离,各自在休书上摁了手印盖了章,再拿到当地衙门里去办理各种手续。
萧旁给文君华的休书就是第二种,为的是放文君华自由,全了她的脸面。
一时之间,文君华微蹙着眉捏着手里的休书,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因为她的人生开启了另一条路子,那是她从来都不敢去想去尝试的。也有点忿然,这个男人果真不值得托付终身,做了这么多荒唐事,如今居然还要休妻。
淳欢递了文书,又哭哭啼啼地大致将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随后便下去了,徒留文君华和一屋子的丫鬟们在原处惶惶然。
还没等文君华来得及思考或是在休书上盖章,小蛮忽然哭红了眼闯进内屋来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府上忽然来了许多官兵将整个萧府团团围住了,连怡园外边儿也是被不少的官兵给包围了”
文君华放下手里的休书笃地起身:“怎么这么快”尔后又跑到门边张望了一下,果然隐约听见外边儿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喧闹声,间中还夹杂着几分哭音和喊声。
心里登时乱得团团转,这样的大场面文君华还从来没碰见过,神思稳定下来之后,只得镇定地吩咐了大家一句:“先不要慌,也不要出去肆意嚷嚷免得惹来更多的麻烦现在他们只是包围了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任何过激的举动,想来事情还没到了那绝望的地步。”
后又抓了小蛮的手问:“你是从外边儿进来的,玉清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蛮强力地抑制住自己的眼泪,颤颤巍巍地回答道:“玉荷姐刚巧碰见了我,慌慌张张地说玉清院那边也有官差,只怕整个萧府都被禁锢住了,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可怕了”
文君华心里一垮,忽又想起了淳欢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更加乱了。
“你们都先下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文君华疲倦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待众人退下了之后,她才缓缓地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侧脸看去时,刚好又瞥见了那封文书。
萧家在生意上惹来烦了。
几个月前,送往朝廷军部的那批药材出了问题,道是里边儿那味十分名贵的天麻,被萧家用与其相似的甘草给代替了,如此一来,倒也节省出一笔不小的钱项来。起先也没被发现,但是那些行军打仗的士兵们用了那些药之后,病情伤痛却一直不见好。后来军医细细地查了萧家的药材,才发现那药包里根本就没有治头痛伤寒军伤有奇效的天麻,反是多了许多与之相似的甘草。
圣上得知后,勃然大怒,口口声声说是要治萧家欺君忤逆之罪,然后抄了萧家的家再诛九族论。好在萧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却胜在族里有个太公是在朝廷里当官的,官居正二品,说话也很有点分量。当即就以其聪明才智在圣上命人拟好圣旨之前,将那事儿给拦下了,只说让圣上再给萧家一点时间说明原因,这事儿萧家兴许是被冤枉陷害的也说不定。
当今圣上是位明君,细想之下也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想那萧家哪儿有这个胆子,敢公然在朝廷军用的药材里动这个手脚,贪便宜。就算真有那个胆子想贪图便宜,也不会笨到要做得这么明显,那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行走。也是自己得知那件事之后气得糊涂了,想想也觉得这事儿形迹可疑,于是也就没有立即处置萧家,只命兵部尚书彻查此事。
这事儿过了半个月之久,兵部那边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想来这件事萧家是必定要承担责任了。故而才有萧旁被无端带走,萧家又立即被官兵团团围住的事情发生。
许是兵部尚书请示了圣上,只等着圣上一声发落了。这边却是早早地先将萧家上下给困住了,生恐这些主要人物得知风声之后立刻卷了财物逃命天涯去。
文君华将淳欢告诉自己的这些事况好好地消化了一下,这才渐渐的缓过劲儿来,如果萧家真的出事儿了,那她身为萧家的媳妇,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而恰恰在这么情急的时候,他带给自己这么一封休书,却是为了什么?
文君华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萧旁这么做许是为了保全自己,可是她却是怎么想也觉得这事儿不可能。以萧旁的性子,以及他面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为自己考虑这么多?
真要考虑周全的,也应该是那沐春院儿的佟氏吧。
一颗心乱团团的,面对外边渐黑的夜色以及那些颇有点嚣张的官差,文君华却发现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出不了一点力。
登时觉得自己很没用,无奈烦乱的心情渐渐涌上心头。
待天黑点灯之后,一直僵冷着的天空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来,纷纷扬扬地飘洒在萧家的上空,很有点凄凉哀楚的味道。
文君华怔怔地站在窗前,看着那纷飞冰冷的雪花,心思也是渐渐地平静下来。
手里依旧拿着那封休书,却觉得轻薄的一张纸上透着千斤的重量。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滚烫得如同炙人的山芋一般。
纵然冬日里天气严冷,文君华的后背也是渐渐地结出了一层薄汗来。
间中白露悄悄地进来问文君华是否该传晚饭了,官差们虽然看守着整个萧府,却还是给了一定的自由予他们的,并不至于到了被囚禁的地步。不过文君华却是摆摆手示意白露不要再进来了,她还没将思路理清楚。
白露欲言又止的,最后也只是皱着眉头担忧地退下了。
文君华依旧身形挺直地站在窗前,看着那雪花一朵一朵地落在地上,尔后又渐渐地被新一层雪花给覆盖……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她居然还能平静地想到,若是萧家出事儿了,那么文家会不会受到牵连?再就是,如果自己自私一点,签了这份儿和离书,离了萧家回去,文家是否就可以免于这次灾难?
反正自己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儿以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倒不如走了一了百了,是么?
想来想去,文君华给自己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想想都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不是自己行为处事的作风。萧家虽然冷情一点,没有文家的长辈们疼爱自己。可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萧定贤这个公公至少待自己还是不错的。犹是出了巫蛊风波,他冤枉了自己之后,总是想着法子来补偿自己。至于萧王氏这个婆婆,虽然到现在文君华依旧觉得自己与她之间还存在一层隔阂,但是至少她在众人面前还是很给自己长脸的,言语之间有时也经常透露出对自己的关心。至少,她不会像其他恶婆婆那般,无理取闹到要以天天刁难自己为乐。
还有性情古怪,但是心地不坏的萧瑛,再就是最近刚回家性子直爽的萧岚。
这些人,文君华虽然暂时谈不上对他们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可要让她置身事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因此而赴死,她却是做不到的。
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最终将那封休书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文君华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尖锐触感,尔后闭上了双眼,深呼了一大口气。
侧身向前几步,几乎是抛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那张被揉成皱巴巴的纸便落入了炭炉里,辗转曲卷成灰。
看着炭炉里燃烧得红彤彤的银炭,文君华的眼里也燃着两条嫣红的火苗,晶亮晶亮的,看着十分苍劲有力。
既然官差们只是暂时堵了这里,并没有抄家或是抓人什么的,就证明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萧旁据说是被兵部的人带走了,而且依据淳欢的描述,那边的人是派了轿子来的,很显然,这不是抓囚犯的形式,反倒是邀他过去再做解释的感觉。
希望萧旁可以把握好时机,拯救这个局面。
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了,厚厚地铺了一层,夜也渐渐地深了,萧府上下早已熄了灯,整个宅院儿看上去寂静而幽深的。时时地透着一股子寒冷,让人有种无奈苍凉的感觉。
这是文君华第一次将希望全部放在萧旁的身上,由衷地拜托他可以拯救起这个家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多半还是透着点子无奈的。
其实一来二回的,她已经大致地想到了一些零星的计策,倘若她是个男儿身……所以,只好还是指望着萧旁能够力挽狂澜。
大雪也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只听见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紧接着有人仓促地进了屋
文君华的一颗心仿若被人用手捏着一般,又疼又紧张的忽见白露掀了帘子进来,用欢喜而激动的声音告诉文君华:“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官差们刚才也全都撤了”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文君华才完全理解白露话语里的意思,也是头一回觉得萧旁回府是件儿这么值得高兴的事。
刚站起身子来想要出去看看,却发现自己头疼欲裂,身子也是冰冷冰冷的。胡乱地看了看外边儿,才知天儿已经蒙蒙亮了,她居然和衣坐在床上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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