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文君华紧紧地抿着薄唇,微皱着眉,看也不看小蛮。径直起了身,推门而出。
行至门外的时候,文君华终是重新睁开自己的双目,望向白露笑道:“白露,谢谢你,至少我可以欺骗自己一回,要处置小蛮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白露勾唇淡笑,略带苦涩地回言:“少夫人这是何苦?”自己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多虑,这般劳心,也不知日后该如何是好。
“等过了正月再处置罢,省得不吉利。”文君华抬头望天,迎着初春的寒风微眯了双眼,复又睁开,喃喃道,“本该多好的孩子呢,可惜了。”
白露默言跟在后头,满心叹息。
屋里,小蛮如着了魔怔也似,久久无法回神。
待想通透了方才主仆二人话里的意思时,整颗心惊骇不已,慌张,狂乱,后悔,种种心绪齐齐袭上,最终化作满腔热泪溢满眼眶。
回至正院儿的时候,看见萧旁的丫鬟凝雪在那儿急急地候着,见到文君华踏进了院门后,便碎步迎了上去:“可算是等到少夫人您回来了。”
“可是大少爷那边儿出了什么事?”文君华凝眉,心里兀地闪过一丝紧张。
凝雪生恐文君华误会什么,便是温言笑道:“没有没有,是大少爷见您这久了都不去看看他,遣了奴婢来瞧瞧您这会子忙什么呢,又叮嘱了说,让您安生歇着,切勿着急内院琐事,以免伤了手和身子。”
文君华舒眉浅笑,终也放下了一颗心来。
“你先回去罢,就说我歇息片刻后过去,一切安好。”文君华说着便往自己的内卧走,她实是累了,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了。
看着凝雪离开的背影,文君华微怔。
关于萧旁,此时此刻她已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感觉。
说排斥,不,她现在已经不排斥他了;说讨厌,不,她现在也已经不讨厌他了;说欢喜,可能有一点点好感是真,主要是觉得他并非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肤浅,亦是个有能力有意思的人;说爱……不爱吧。
文君华皱眉,以后尚不知怎样,只现在心里还真的没有爱意,尚未到那种深爱至无法自拔的地步。
至少还不是非他不可。
甩甩头,将满脑子的想法儿摒弃,累乏之感顿袭。文君华咬牙暗笑,自己还真不适合做那日日考虑感情之事的人。
小憩片刻,交代了一些事情与白露,方带了尔蓝出门,前往萧旁的庭院。
尔蓝的性子肖似白露,只不过未及白露那般通透,再就是,两者之间,文君华会更相信白露。
尔蓝少言,文君华此时亦是不愿谈天,主仆二人便是沉默地行着,一直来到了萧旁的院门前。
恰遇佟氏在里头说话,文君华无心偷听,却碍于此刻进去场面更加尴尬,便是止了步子,隔了墙在外静等着。
“佟姨娘还是拿回去罢,这让小的也难做呀。”是淳欢的声音,文君华循声望去,透过院墙的镂花儿缝隙看见佟氏此时正偷偷地塞着一个小荷包与他。
鼓鼓的一个,想来定有不少银钱。
“哎哟哟,你这话说得真见外。我不过是见你服侍大少爷殷勤,这会子打赏给你的罢了,怎就不能收?偏别人给的就行,我给的就不行?”佟氏的话里有弦外之音,文君华听得唇角微勾。
那个“别人”自是指自己了。
犹记得淳欢好几次去正院儿里回话时,自己都让白露重重地赏了的,不过是为了给个体面,却也没想过要通过淳欢去巴结萧旁之类的。如今倒是让佟氏给钻了空子,平白地被她拿出来胡说。
淳欢一脸为难,又是将佟氏手里的那个荷包给推了回去,正色而斩钉截铁地回道:“佟姨娘,小的真的不敢收。”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佟姨娘今儿是真见不到大少爷的,他这不服了药刚睡下。您知道的,大少爷最是不喜有人在他沉睡之际将他唤醒。”
佟氏见淳欢这般笃定,便是收了荷包,敛了笑容,眼里原本有的柔意与逢迎全无,只一瞪眼,转身搭了春枝的手,扭身离开了萧旁的院子。
文君华此时同尔蓝两个站在了一株老槐树后,故而佟氏出院子的时候也没细瞧发现什么,直气呼呼地离开远去。
望着佟氏的背影,文君华心里不禁落下一丝感慨,萧旁曾也爱过这个女人的罢,终归到了最后,她被遗弃,变成了这般丑陋作践的模样。
会不会有一日,自己也会如此。
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阵,文君华暗笑自己想得太远了。
再看院子里头的淳欢,正冲着佟氏离开的方向暗啐一口:“狐媚子”
文君华故作不知,出现在院门口,淳欢眼尖瞧见,立马收了脸上的情绪,躬身前来行礼,又立马道了声:“您可是来了,大少爷这会子正在里头等着您呢。”
文君华本想说一句,大少爷不是刚喝药睡下了么,遂又觉得自己这般说,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方才偷听的事实,便是暗暗将这话压下,心里直道淳欢这小子滑头,后不动声色地带了尔蓝进去了。
命尔蓝侯在外间,她自个儿打了帘子迎着帐幔进去卧室。
昨儿他醒来至现在,气色已好了许多,唇上脸上渐也有了红润之色,看着是转好的趋势。微松了口气,还不待她挪步子,却听萧旁温笑着一句:“怎么来了也不进屋,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文君华亦微笑着,漫步而来。
可能连她自己都尚未惊觉,这几日来,笑容真的渐渐多了些许。
萧旁甚爱看文君华笑脸盈盈的模样,却又害怕自己说了,文君华心有芥蒂,日后压抑自己不肯再笑。
坐于床沿,文君华先是询问了一番他今日的情况,有无喝药,伤口还疼不疼,精神怎么样,会不会头疼乏力。
一口气问了许多,萧旁阵阵感动。
文君华有些不适应,却是推说道:“那你救了我是事实啊,我亦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定会照顾你到底的。”顿了顿,虽然不想,却也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再者,契约书上写的明白,我自要在大家面前演的贤惠温婉些,才能让大家不看破我们之间的关系,令我们各自有所获。”
萧旁听了前几句,尚觉得是文君华嘴硬,不肯打心底里承认她其实已经开始渐渐在意自己了,但听到后几句,原本温笑着的脸忽地就沉了下去。
分不清这究竟是文君华尚在耿耿于怀,还是她真的从未在意过自己,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那个啊。”萧旁有些尴尬而失落地答道,“我早已撕掉了。”
文君华愕然抬头,对上了萧旁那一双受伤失落的眸,心底里某一处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拉扯得生疼。
有些哀怨老天的捉弄肆意,如若她跟萧旁,一开始便是相知相许,该有多好。弄得如今这般两难尴尬境地,居然不知道该要如何化解。
“嗯……宇文吉的事情怎么样了?”文君华刻意转移了话题。
萧旁亦不想在那个话题上深究,深究下去只会弄得他跟文君华的关系再度僵硬尴尬,便是重拾了笑容略带调侃地回道:“你夫君我是何人呢,早派人前去打点了。”复又正色道,“相信官府此时已经收到了宇文吉的尸体,再过些时日,朝廷也会知晓,想来凭着现在萧家的地位,朝廷应是会下赏过来的。”
只不知,这是祸是福……
最后一句,是萧旁暗生的担忧,却未说与文君华听。
锋芒最盛之时,往往会让你跌落至下一个谷底。月盈则亏,素来都是不变的真理。
收起所有担忧的情绪,萧旁忽然伸出手来拉住了文君华的,细细地看着她那缠着绷带的右手,满脸的心疼:“今晚可不可以也留下来?”
“嗯?”
“否则我会睡不着,大夫说了,这段日子,我定要有稳定的睡眠,保证伤口不再裂开,不再发炎恶化。”萧旁抬起头来,灼灼地看着文君华,无比耍赖道。
文君华抿着嘴唇,终是说不出其他拒绝残忍的话来,只得默声应了。
萧旁甚喜,又一脸无赖地笑道:“那我现在想抱抱你。”
还不待文君华反应过来什么,自己却已落入了他那结实而宽阔的怀抱里……
苦笑,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在他的面前已经渐渐变得被动了起来,基本上他说什么,但凡不是那十分困难的事情,她都会被动地跟着配合着做。
可是,最让她无奈的是,这种被动的感觉,她居然不讨厌。
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那搏动着的心跳,左手不知何时却是下意识地伸到了他的肩背上,对准了一处,使命地掐了下去,以报轻薄之愤。
却听萧旁忽然隐忍着仰头痛吟了一句,惊得文君华立刻小心翼翼地自他怀里坐起,讶异地问道:“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伤口么?”
萧旁笑得一脸尴尬,直指着自己的腹部摇头说:“不是这儿的伤口,却是——”顿了顿,眼里波光潋滟,“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铺子的后院儿里……你情急之下拿了簪子刺我,却是在我的肩背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至今尚未好全的。”
文君华小脸兀地烧得通红,那次……萧旁中了春-药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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