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于三日后葬于其故乡,这三日内,萧瑛按照萧旁的要求,将灵堂设在了离玉清院较远的西园,那儿虽冷清,但不至于怠慢了佟氏的芳魂。
丧事一应从简,静得让府上大小压根儿就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来,大家还是各司其职,如往日般忙碌。
好似佟氏的死,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她在也罢,走了也好,大家的日子依然照旧。
这便是大宅内院儿的人们,身心多半麻木,自私自保。
时间又过了几日,时值萧旁生辰,府上一应丧事物什都被撤去,挂上了彩灯彩带,一派热闹景象。
先前佟氏的死讯便如同即将融化的冬雪,被萧旁生辰的这场春风一吹即化,再不见踪迹。
出于惟命是从,不敢乱嚼舌根子的缘故,下人们都将慢慢遗忘她……
除了现而今那座空落落凄清的沐春院,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明,这个女子曾经在萧府生活过。
文君华看着高朋满座的热闹景象,心里不禁唏嘘好久。
萧旁生辰其实并未铺张操办,只请了些相近的亲戚,故友前来热闹热闹,但是却依旧呈现出一派人声鼎沸的景象。
可见,萧旁素日里的交际还是很广的。
江掠衣也来了,文君华再次见他,脸上总带着些许歉意。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忙于内院的事儿,倒是忘记了亲自去给江掠衣表达谢意了。
心里只想着,哪日抽得了空闲,定要当面酬谢他为自己解围。
生辰宴进行至一半,萧旁兴致高涨,侧头在淳欢耳边笑着说了几句,淳欢得令,亦是笑得一脸惊奇与兴奋,蹭蹭蹭走到宾客席间,对着大家亮起了嗓子来:“萧府有喜,大少夫人现而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们主子说了,待孩子降生之后,再请大家个儿来吃满月酒此外,咱们萧家免费为穷苦百姓家发放伤寒药材若干,为咱们未出世的小少爷积福”
萧王氏与萧定贤二人此时正在招呼着亲朋好友,忽而听得淳欢嚎这一嗓子,皆是一怔,尔后面面相觑,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齐齐看向了文君华。
文君华与各家女眷坐在一处,放眼向萧旁处看去,但见萧旁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禁冲他笑了。
萧旁如此做,既如他所言,为孩子积福,又能为萧家在外搏个美名,一举两得。
三院儿里齐氏的丫鬟也在场,得闻此讯息,不由得转身蹬蹬瞪地回到了齐氏的流霞院,禀报与她。
气得齐氏当场就摔了一个粉瓷茶盅,还因此而差点动了胎气。
隔屋的姜氏也是听说了,不禁抚上了自己那早已隆起的肚皮喃喃自语:“儿啊,如今可真是上苍怜悯你,这下子,你大娘不必再将怨气撒到我们娘儿俩身上了。”
宴客厅内,萧王氏几乎是三步并一地来到了文君华跟前:“老大媳妇,怎么有了身子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儿的?”又思及自己前阵子因了佟氏的事儿跟文君华冷过脸,不禁脸上挂不住……
萧旁此时也是来到了文君华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儿拉了她的手跟萧王氏解释道:“娘,是我不让说的,想着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一并说出来,双喜临门呢。”
萧王氏眼里的颜色渐缓,拉了文君华的另一只手笑道:“有了身子就好生养着罢,看着应是在今年秋末出世的呢,真快,我们今年就能抱着金孙了。”
萧定贤心情也甚好,虽然没有如萧王氏那般过去拉着文君华说一把,但是却拉了自己好几个友人痛饮开来。
大家饮酒的饮酒,说笑的说笑,一时间,喜气团团一片。
春日的日头温暖如风,渐出了春寒的天气,暖得人心里直乐呵。文君华眯着眼坐在软凳上,看着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心道,真好,一切都过去了,真正美满的生活要开始了……
双手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覆下一片温柔。
宴会结束后,文君华有些累乏,看着如冬尔蓝等人正开心地整理着大家送来的礼品,心下一片感慨。
大家的动作就是快啊,才刚得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这厢却是送来了满满当当的礼品,有与文君华交好的,也有心存巴结的,不管如何,动作都快得神速。
间中,萧王氏等人来看过文君华一回,嘱咐了好些话,又专门去请了妇科高明的大夫入府住着,预备随时发生的突发状况,也请了两名对孕妇门道精通的老妈子,时常与文君华灌输些知识进去。
从种种迹象表明,文君华这一胎何其精贵,愣是齐氏姜氏等任何一个人有了身子,都未得过如此优待。
“少夫人,家书来了。”白露刚出了会儿门,此时已是手握一封黄皮信封笑吟吟地掀了帘子进来,“想来是少夫人派去江城知会您怀孕消息的人将事儿办妥了,这会子文府那边儿派信过来道贺了呢。”
文君华一听,心里也高兴,吩咐白露赶紧将信拿来。
迫不及待地展开,甚至于都未看信封外的字迹,乳白色的宣纸如一只蝴蝶的大翅,盈盈飘于文君华的眼前,她仅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便是凝了,尔后由红润如霞转换为青白如灰
白露一瞧不对劲,也是敛了笑上前轻推了推文君华的肩:“少夫人,少夫人?这是怎么了?”一时也担心信上究竟写了什么,怎惹得好端端一个人儿,忽然又变得如此颓败。
文君华缓过劲儿来的时候,赶紧将信纸给了白露:“拿去烧了。”脸色早已灰白无血色。
顺手拿来了信封,仔细一瞧,双眼微眯起,果然不是苏文氏或以文伯阳的字迹。
白露心里担心文君华,便是拿着信纸偷瞄了一眼,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一行话:“你以为就此可以过上圆满的生活了么?我给你的噩梦,这才是刚刚开始。”
手一抖,险些没拿好信纸。
白露嘴唇微抖,回身去看文君华,却见她拿着黄皮信封在那儿发愣,唯恐她多虑,白露却是赶紧上前一步将信封夺来:“这个一并拿去烧了罢”
“这信是谁送来的,怎么说成是家书了?”文君华抬眸。
白露顿了步子,回身看文君华,徐徐答来:“我出门儿的时候见着全子了,咱们文府的信儿多半是他送,我拿了信也没多想,只认为是老爷或以姑奶奶写与您的,没曾想,竟是这个……”
话毕,似是手上拿着的不是信,反是什么令自己恶心的东西一般,直接将信封连着信一块儿投进了香炉里,翻卷成灰。
后又转过身向文君华这边走来,趁着大家都不在的空挡,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了句:“少夫人,您说这信会是谁送来的?”
文君华闭眼抚额:“是媛儿,她的字迹我认得。”顿了顿,又是深吸了一口气,“既然都没找人代笔,直接用了自己的字迹,那就证明这是在向我直接公开宣战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白露听后心里也是没个底,这日子才刚刚风平浪静了一会儿,又接着来了一波汹涌。
“看她想干什么吧……”文君华忽然缓缓睁开双眼,抚上了自己的腹部,“不管怎样,谁也别想伤害我肚里的这个。”
语气透着惊人的决绝。
不多时,外边儿又传来了如冬的声音:“少夫人,江城文家那边儿遣人送了贺礼过来了。”
文君华心一抖,尔后吩咐如冬把东西直接拿进来。
如冬掀了帘子进屋,将手里的大小礼品一一陈列在桌上,等着文君华亲自过来拆看。
白露通透文君华心也似,直接起身上前:“奴婢代少夫人先看看罢。”说着走到圆桌前,拿起了一个嫣红的锦盒打开,勾了唇回身冲着文君华笑道,“少夫人,是一对儿金锁儿呢,祥云流苏的花纹,好看极了我猜啊,定是出自姑奶奶的手笔呢。”
文君华听后,紧绷着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开,收拾了片刻心情,起身走到白露跟前儿,盯着那满桌子的贺礼终是有了笑容。
“这套翡玉的挂件儿做得小巧别致,想来也是姑姑挑的……诶?那些个小孩儿玩耍的物什定是赫元让人送来的,这小子,如今大了还不忘玩儿兴”文君华脸上的笑容愈甚,“他们也真是,这孩子尚未出世呢,竟将他头两年要用的物什都巴巴地送来了,不知道的人儿,还以为我过得有多苦呢,呵呵。”
“那是少夫人娘家人心疼您,少夫人真是个有福的”如冬站在一旁好不羡慕,甜甜地说了声儿。
文君华笑着看了她一眼,心情逐渐变好。
“咦?还剩下个翠绿的锦盒没开。”白露说着就去开锦盒,打开之后,里头的物件儿惊得白露满脸煞白
她见文君华尚未注意到自己这边,只是在跟如冬调笑着,便是不声不响地阖上了那个锦盒,尔后不再提只言片语。
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空挡,将那锦盒给偷偷地带了出去,来到无人的地方,销毁殆尽。
间中文君华看了白露一眼,早已注意到这里头的不对劲,心下微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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