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岁月无情

目录:再生缘|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追出来杀掉康德的人是天罡,留在神远大客栈收拾残局的是沈傲蓝,那夏侯先去哪里了?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蓝衣的先生是怎么消失的,但他的确消失了。多年暗杀的生涯,给了他独特的本领。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走的时候也是他说消失就消失。

    白玉笛也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客栈里了。不知道是在夏侯先与冷铭比武的时候,还是在与天罡交谈的时候,还是最后打得康德落荒而逃之时,又或许更早。

    也许,他们此番来到洛阳是自找苦吃。可是既然有自己的目标,就要想办法坚持。虽然这些事,做起来并不容易。而他们,本不必淌这份浑水。

    热衷淌浑水的人,就要有把自己拧干的本事,要么一辈子都阴霾无趣。白玉笛不是这种人,她还太小,还不懂什么叫做江湖,也不知道不是每条江都是人能淌的。而夏侯先也不是这种人,他总来都是认定了就去做,不管哪里是干的,哪里是湿的,该火攻他有时偏水淹,到头来,自己成功了,也散架了,可还是死性不改。有个人倒是能淌水又能把自己拧干,可是夏侯先不喜欢这个人,说不喜欢,就是一辈子不喜欢。

    但那个人是个好人,帮过他许多,他至今仍记得。或许,这次他回来,该去看看那个人。

    他该去看的人很多,他知道,他不会一一去看。

    等他回来的人也很多,即使他们都得到他的死讯,也在等,这个男人重新回来。

    所有人都认为,“夏侯先”是个不会死的名字。

    可他的确死了,死了整整三十二年。

    三十二年来,多少人的期许与爱戴,他都一一辜负,他的确是没有勇气面对曾经的失败。而隐藏在失败之下的种种阴谋,也如乌云笼罩。

    人这一生不过六七十年,他将一半贡献给悔恨曾经与隐瞒自我。

    江湖,虽无情,人却更无情。

    洛阳城中,早市已是熙攘。似乎没人知道九门提督已经死了。不过夏侯先知道,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洛阳都会变得不同。他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用一炷香的时间,给自己安宁。

    的确,这些年来,他失去最多的就是安宁,最无法找回的就是曾经年少时的倔强与单纯。小芸总是笑笑,说:“先,先,你什么时候也能长长心眼儿,不那么凶巴巴恶狠狠,也跟他们滑滑头?”

    她问他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如今,她的儿子,也已是弱冠少年。她自己,在家乡,力战高丽,保家卫国。她在做一定正确的事情,无论胜败。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又是不是能够成功。

    故人的影子,好像一道美丽的阳光,照在他疲惫的眼角,没有一丝泪痕。时间的确是无情的,带走了当年的多情,却无法改变记忆中任何一丝感动。只是连他自己都不再向他的爱情寄存任何思念,不再承诺任何“我会回来”的誓言。

    “很多事情我们知道的并不一样,也没有到时候互相坦诚。”说话的是天罡,其实他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的人,可是这两天,偏偏他说话最多。当一个人反常的时候,往往是他遇见到危险的时刻。

    他也知道,此刻,夏侯先最后决定是否要做这件事的时刻。过了这一刻,身不由己,只能一搏!

    城隍庙里,康德的尸体停放在那里。这些年来,夏侯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把无情的剑,一具本不相干的尸体。死的人是否该死他不得而知,而他手中的剑,只是一一完成这一结果,不管自己本来想要的是什么。

    天罡依然站在风中,好像一颗经历无数风霜的古松。

    天罡今年五十有五,比夏侯先年长四岁。就好像张桥心比冷缃年长四岁一样,四年的风霜雨露,带给一个人的不仅仅是沉稳,而是绝对的坚定。

    天罡的坚定与张桥心又是截然不同的。

    张桥心是一个冷静而有头脑的人,他喜欢思考,喜欢抛开所有只为一件事而为难自己,所以他的坚定,是对人生是对剑道是对苍生绝对的虔诚与忠心!专注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人变得可怕,也非常可敬。

    而天罡的坚定来自于孤独。他生来就是一个人,五十五年来,无论何时他都是一个人。他手中的这把剑,伴随他走了人生所有的路。每一条路上都充满了杀机,每一个日出都隐藏着走不到日落。他习惯了在“死”与“没死成”之间游走,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就丝毫都不在乎了。

    夏侯先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比如他决意不再出现,或者回来了不再接触任何旧识的人,可真的决心要讨回公道找回迷失的自我,他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只是他常常回顾曾经吃过的苦,惦念所有逝去的温柔,对自己内心的柔弱无能为力。他无比思念岁月中唯一的爱人,却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有些包袱,有时背着能让孤独的自己感觉不彷徨。可走过那段孤独路,就要扔掉。要么包袱就真的是包袱,不是“护身符”。

    冷缃也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做事总是想法一大堆,每一个想法落实到行动中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他都想得特别清楚,想得清楚做的时候就给自己找无数借口,以及更多无聊的遮掩。比如明明是害怕失败,害怕失败后的否定,放弃本来要去做的事情,却故意装作是自己风 流,跟女人出去玩,不在乎那些他在乎得不行的正事。年少的时候,他是这样的人,现在也未必就改清了。眼下征战高丽,如果不是大晋第一猛将长孙十,三年前过世了,也未必就轮得到他。冷缃把所有未知的困难都想得特别苦,真的去走的时候,发现的确如此,更是印证了自己原先的顾虑,反而越来越顾虑那些有的没的。

    其实,每个人都会回顾自己走过的路。那些辛酸与孤独,那些苦辣与酸甜,不是每个人拿得起就放得下的。多少痛苦,多少无助,多少孤独,多少我走不下去,都是终极的无奈?可是,力量始终是有的,“命运捉弄”只是每个人心中偶尔的折磨。

    而人如果总是回顾走过的路,即使马上就到出口,也觉得苦得不行,遥远无期。既然多少苦难已经走过,扔下包袱,加力走完最后的路。那里有光明,有花,有鸟,是否依然有你?夏侯先的路,走过去,就依旧是尊严与骄傲。

    “如果没有希望,路就没有尽头。”

    如果有一个人,能告诉夏侯先这句话,那这个人一定是他的朋友。

    所以,天罡是夏侯先的朋友。

    “是朋友,就一定是好朋友。”对夏侯先而言,这是唯一永恒不变的真理。

    岁月无情,再无情,我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