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不是白看的,江湖不是胡闯的。你要是不懂这个道理,又怎可不栽?”
这道理就是老天说给冷缃听的,可他自己却一再违逆,直到命丧黄泉。
别看太阳村虽小,可是小到如此,还有如此动人舞姿丽人,还真是绝了!
那女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身姿甚是婀娜,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
他喜欢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就像他喜欢高山上的花草,是天性,他改不了,也不喜欢改。
那女人蒙着面纱,就在太阳村中的草庐居内为往来的宾客献舞。
说起来也奇怪,这么小个太阳村,却有个这么大的酒家,酒家里往来的人却是不少,而且个个看似不凡。冷缃很久没有这么出来玩过了,似乎自打天下太平了之后,他的人生也乏味了。他骨子里,总是希望江湖中有什么事,有事就有他用武之地。“唯恐天下不乱?”这句话是有些冤枉他,可是说他不老实,却一点都没错。
他的确不老实,从小到大,没有一天天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听父亲的话,将全套“清风十三式”练好,至今,他还有三式一次都没碰过。他生活非常混乱,结识的女人、朋友什么人都有。他是没有坏心眼,也没跟着那些坏人干过什么坏事,可该用来做正经事的心思,他全都用歪了。即使人到中年,收心练剑,又追随父兄东征西讨,却也是浪费了自己的天资异禀。
最可悲的是,这人,从来没有清醒的头脑。没有事,当然好。可一遇到复杂的问题,就困住自己。一遇到坏心眼比较多的人,他就抓头。你说,你心眼儿没人家多,你还不知道躲躲?躲了不就太平了!
“不,我才不躲。那些女人都爱我,我可知道她们图我什么,吃亏的是她们。”三十岁之前的冷缃,多半时间,是用这种想法处理感情问题的。所以,他看起来挺混的。
“少时处处留情,任意妄为无所忧。
中年好高骛远,怯懦软弱无原则。
该到杀敌千万里,没出‘阳关’已不还。”
这三句送给冷缃倒也合适。
草庐居中的歌舞跳得真让人心花怒放,想起秦芸带病监督军纪的样子,冷缃心里抽抽了一下。“算了,跟她生那个气干啥。不就是嫌我没本事么……不就是我真的没本事么,?什么?!”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外面又在下雨。
“每个大雨夜啊,都是我冷爷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我管你们死活,管你们高不高兴呢。只要爹别来?我耳朵就行,我最怕爹修理我了,呜呜呜……”五十岁的冷缃,顽劣不改,只是把少时见谁骂谁的毛病改了一点。可是一喝酒,还是什么都敢说出来。这可没少让他惹祸,最惨的一次就是……
“在海龙帮,被封雪南那个王八蛋点了我全身十八个穴道,让大家看我乐子!真他妈恶心!”冷缃二十二岁那年下山,被爹送到好友海龙帮帮主封雪南那当跟班。“当跟班,呃,想起来封雪南那个大秃顶我就烦,我还给他当过跟班,真丢人!”你说两军都要开战了,这冷缃冷爷子,怎么总是倒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啥丢人,折腾啥,还嫌闷,没个可以说这些的“朋友”。
人到中年,五十岁的冷缃,已非当年吴下阿蒙,真的没有朋友了。只是他的朋友,一个个意气方遒,威风得不行,也都成就一番大业,谁还有空陪他絮叨这些屁屁屁的事情?
可是他不行啊,他就是忘不了啊!
“他妈的封雪南,居然敢让那么多人围观我!我带军削了他!”冷缃刚到海龙帮的时候,因为跟花姑娘多说了很多话,泄露了帮中要务,害得封雪南的亲侄子被其死对头抓了。最后人是没事,可海龙帮的脸可是被冷缃给丢光了。老封可是要杀了冷缃,连冷大掌门的面子都不打算给。只是后来莫名其妙又给他算了,只是点了他穴道,晒到海龙矩阵堂警示了三天。海龙帮帮规森严,犯了帮规的弟子,无论身份,一定会被晒到海龙矩阵堂,以示惩戒。
封雪南总是说他冷缃:“只是有些小聪明,生得好皮囊,才疏学浅人不坏,志大心高剑不成。”那个时候,他快气死了。他妈的,现在也快气死了!
“喝酒,喝酒,绝对不想这些晦气事!”冷缃念念叨叨,继续陈芝麻烂谷子一片一片往外捣。
“最他妈贱的就是那个岳青青,不就是图老子钱吗,贪我长得帅吗?还跟我师兄说了我那么多坏话,弄得师兄回去没少跟爹反映。谁他妈稀罕她给我上的那点蜜!屁屁屁,居然拿孩子蒙我,当我他妈的玉成子!”冷缃一想起岳青青坑诈他那次,就恨得不行。后来他还知道,他妈的,她居然诈死,和玉成子跑到西北卖饼子去了!“什么玩意,你乐呵是你的事,别他妈拿我良心开玩笑!我他妈很善良!”
歌女唱的歌他听不懂,好像是少数民族的歌,他是听不懂的。但是吧,好听就是好听,他也随着别人的歌,放声大唱!
“你他妈烦不烦,老子不爱听男人唱歌,给我闭嘴!”
就在冷缃自我陶醉不已的时刻,一声巨吼,吓得他不轻。
此人是谁?
冷缃习惯了不二不厚道,不疯不健康,来了个比他更二更不厚道更疯更不健康的,你说他受得了吗?
“你他妈是谁,敢在老子地盘乱吼吼,还他妈想不想要命了!活得不耐烦我把你扔油锅里溜一圈,准保你成煎干饼!”说话的是个彪形大汉,是真的彪啊,有一个半冷缃那么高,有两个半冷缃那么壮,说话声音,盖死天雷声!冷缃第一眼看见那人,还真的吓了一跳。
“你、你、你他妈是谁?敢在老子地盘捅事儿!”冷缃好不容易提口气,挤出这么一句。
“你地盘,你谁?”那汉子咄咄逼人。
冷缃这才意识到坏了,他这可是在边境,说不好这人是不是高丽那边的探子,他这嘴一漏,万一漏出来个所以然怎么办!他快急死了,可是急死了他也没办法,只能口紧,什么都不说,干瞪那人。
那人倒是乐呵,见这小子怂,就自顾自地继续喝酒。这人可真能喝,酒家里的酒都快被他喝光了。
“喂喂,你喝这么多钱有银子付账吗?没有,兄弟帮你给!”冷缃没话好说,反正自己有钱,拿钱交朋友好了。他总是觉得这人肯定特本事,有本事他就要交!
“行,你付吧,我没银子。”那人倒是爽快。
“没银子你还喝……”冷缃心里嘀咕,他刚想掏银子,“坏了,我的银子是官银,娘啊,怎么没带点碎银子啊,这一给,万一让高丽探子看到怎么办。真他妈晦气,真他妈晦气!”冷缃心里快急死了,可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
“怎么?你怎么不给银子!”那汉子凶得不行!
“娘啊,这人逼人给他买单,如此嚣张!”冷缃心里愤愤不平,可是人家没让他付账,是他自己非要贴上去,还拿不出钱。“别他妈瞧不起我,我不是没钱,我是不能给啊,气死我了!”冷缃急得不行。
“这位相公,你自己那份酒钱能给吗?”偏地,这店小二也来凑热闹,气死他算了。人家做生意的,给了酒,当然要酒钱了,怎能算作凑热闹?
“小二,再来一缸酒!”那汉子吼到。
“他不会小点声说话吗?非要所有人都被他吓得不行……”冷缃又在念叨,其实他自己呢,要不是有这么个神人,就是那个最牛气最不讲理声儿最大的那位爷。其实爷没钱了,气儿也就软了。没办法啊,他不是没良心到吃饭不给钱也不心虚的人。
“来了,任大爷,酒来喽!”
店小二明知道这位爷没钱,还这么上敢子给他拿酒,疯了么?
冷缃要死了,这都什么世道。
秦芸不让他统军,不让他冲出一条血路,为大晋立下不朽军功。
这凶汉,还不让他度过一个清凉无忧的逍遥夜?
生命如此悲催,人生何等凄凉,何等英雄末路,霸王无头啊!
呜呼,呜呼,我冷缃,不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