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的表情又变得安和,先的笑容依然照亮天空。
我好像看见了,只是不那么确定。
你不是离开了吗,不是说,活着就一定回来,不是已经死了吗?
――秦芸
前面依旧是泥泞的山路,秦芸一个人骑着马,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骑过去。前面依旧是敌人,而后面已经没有朋友。她不知道这样牺牲一个个兄弟,是否有意义,她觉得冷缃依然在前方,只是不那么确定。
小溪,依然淙淙。刚经历寒冬,有了早春的味道。又或许,是不是春天已经走过去了,而她却发觉不了。
这一代没什么吃的,身上带的干粮,也不多了。清水倒是常能找到,解渴并令人快乐。也许再往前走一天,就离死亡更近一步。只是她现在能做的不多,只能尽量找到高丽人的大营,看看冷缃在不在那里。在那里,又也许带不回来。又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是不是阵前投敌、通敌卖国根本不重要,人都死了,这些,她都不在乎。
前面的山,前面的水,前面的人,她没有信心趟过。
夏侯先这几天懒洋洋的,盘道觉得很是奇怪。大敌当头,虽然他也算不出他们此行的敌人是谁。可他感觉得到,没有什么人是好对付的。可是夏侯先依旧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样子,每天喝水、吃饭、走路,似乎没有疲倦,更没有恐慌。是因为坚定,他才如此不同。这样的坚定,盘道不懂,因为他还没有真的爱过谁。可是他有,三十三年的分离,也未算作什么。只要她活着,他就能找到她。只要她还会微笑,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凋零。这是爱情,他们不明白的爱情。这是思念,没有人能阻止的思念。这是他要走下去的路,不管她此刻要去拯救谁的心灵。那是她,夏侯先就必须走下去。
路还是有点孤单,天上的星星也不给面子,什么都不让他看出来所以然。盘道闲来无事,唱唱小曲,他想给夏侯先解解闷。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很闷,虽然他不开口。他观察过,夏侯先总是一个人,拿着那把游龙剑,拄在腮边,然后告诉自己,一切没有什么。他一定很害怕,再一次失去她。盘道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他虽然人很严肃,甚至有些古板,却是个好心肠的人。
夏侯先总是记得别人喜欢什么,有时表达,有时隐藏。很多人从他的生命走过,离开之后,他依然没有忘记他们的喜好、习惯以及其他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许多想法,他也有。他们把那些想法告诉他,而他则将内心最深沉的想法埋藏了起来。那些都是她留给他的笑容,不曾多言的表达,不曾有过的离开。
她总是不吝啬她的笑容,即使,他自己笑不出来。
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看他发呆,又陪他练剑。
她不喜欢发表过多的言论,只是他闷的时候,才说两句。她不喜欢打断他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一记下来,也不告诉他。有很多很多事情,是他自己不小心发觉的。发觉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她,我知道了。
有时候爱情是这样的,沉默而并不沉重。
有时候时间是这样的,漫长却很清晰。
“我很爱你,小芸,你不要走得太快,让我找到你。”他了解她的个性,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也可以做出很傻的事情。她倔强,她固执,她也正确。“是我错了,让你自己走人生所有的路。”夏侯先在心中深深自责。
这些,盘道看不出来。他只是依旧唱着小曲,安慰着这个心急的朋友。
“如果天黑了,就更麻烦了。”秦芸在心中念叨。她没有想过放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犹疑。好像,身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把她往回拉。她想要去的地方,好像在渐渐远离,梦中,所有前方异常模糊。
可是他的眼睛,灰色的眸子,却那样清晰。
“是先吗?”
她轻轻呼唤着。
梦依然沉静,没有哀伤,只有他沉默的笑容,承认一切呼唤,承认一切离开已久的爱情。
“那真的是先吗?”
她在梦中,大声疾呼。醒来时,只有没有完全打开的黎明。是光,是暗,什么都分不清。
夜就要过去,天要亮了。夏侯先不自觉醒来,感觉有些凉。他有点怀念小芸做给他的棉被,很多年,他都怀念。他怀念她烧给他的菜,哼给他的歌,他怀念她那张看不清世事的脸,有他照在上面的笑容。
清晨,有雾,盘道已经摘来很多吃的给夏侯先。这怪侠,你别看他怪,可是很有人情味儿,想来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好人却喜欢惹麻烦事儿给自己,夏侯先想想,不禁一乐。
他很久没有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乐起来了。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真的,是他严肃过头了。
只是那个时常安和的笑容,让他看起来,还有点生气。
生活,一直都很清苦,他和小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习惯了,出入沙场,又或者活在别人的阴谋中。只要他心中有把剑,路就不会走偏。只要剑的彼端不是仇恨,人的迷途就能走完。
小芸,不要走太远,我会找到你,走慢一点,我就会回来。
你还爱我吗?
我真的离开了你半生,是否还可以,留在你身边,走过人生最后一两个十年?
那些花,那些草,那些你曾经唱给我的爱情,那些剑与山的悲鸣,是不是真的从未离开过?
是不是,我和你的爱情,走过一生,才有如此重逢的机会?
是不是,你和我的缘分,颠簸半辈,才是这样勉强回来?
“先。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不走了。”
深山,秦芸的梦,有了光和一点亮。
她听见了他的脚步,不再深陷迷途。
嗯,你终于回来了,如记忆,如昨天,如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