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回房梳洗了一番,换上那套阙皓卿曾说过好看的衣裙,眉目轻描,薄施胭脂,绾好发髻,将唯一一支朱钗戴好,镜中的自己虽不是绝代风华却也是清秀灵动,她站起身伸手扯了扯裙裾,似乎再没有不妥之处,沉沉吸口气,仰头将长长的带子抛到横梁上,带子飘来荡起的像浮萍一般没有根,她望着即将结束她生命的带子失了神。懒
她四岁的时候随爹娘进了翡翠府,两年后被迫喝了哑药,那时她还小,不知道喝了那碗水便要永远的失去发出声音的能力,可后来她只服侍阙公子,那样闲雅温润的人,她每次偷偷的看都要被他那双青宁的眸子吸引,于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每一个动作都被她深深的记在心里,阙公子说:“这世间最怕的不是失去什么,而是得到不该得到的。”她不懂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在他身边她会没来由的欢喜和幸福,以至于若他不高兴她也会心里难受,他若开心她也跟着雀跃不已,她是真的喜欢他,一刻也不想离开。
如今,翡小翠非要分开他们,那还不如死了的好,待来生来世她再与他相遇,只愿他不要因为自己为难、不开心。
小蝶想着他会抱着自己的尸身而懂得自己对他的深情厚义,她在泉下便会笑的。
她穿了新绣鞋,登上矮凳,抬手将带子系紧,缓缓合上眼将头颅探进套子里。虫
“你做什么?”阙皓卿还是一次来小蝶的房间,不想推门看到的是这一幕,快速弹动手指,小刀片将带子斩断,小蝶的身子失了平衡的从矮凳上摔了下来。
门敞着,阙皓卿衣袂翻飞,白衣胜雪,小蝶有些茫然望着梦中会抱着自己笑的男子,眼泪顿时一双一对的掉了下来。
阙皓卿真不敢想象要是晚来一步小蝶说不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又是气又是无奈的冷声道:“夫人答应让你自己选好人家婚配,别再做傻事。”
自己选?小蝶愣怔了一瞬,眼见阙皓卿说完转身消失在门口,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公子给她一个机会,一个一直拖下去的机会,想来如此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她只要一直没有中意的,夫人也不好硬塞给她一个啊。
小蝶乐了,抬手摸了把眼泪,站起身一绝一拐的出去,边走边向小厮摆手,比划着让小厮随她担水,她要给公子准备浴汤。
阙皓卿站在自己的屋门里,从缝隙里看到小蝶又恢复如常,不禁温和的一笑,不过是个孩子,给个甜枣便又跟没事人似的,想来翠翠也是好心,只还不懂如何为别人着想,那是小蝶自己的婚事岂能真的就给拿了主意,瞧瞧一说让她自己选夫婿便释怀了,她在意自己的哑疾,如此已是难得。
翌日,阙皓卿依旧去了钱庄,翡小翠这边又找来了媒婆,同时把小蝶也叫了来,媒婆一见小蝶虽是哑巴却长的标致,立时来了精神头,将手里的名门望户一口气说了个遍,想让她过去做妾,小蝶却是一个劲的摇头,因为不会说话,她为什么不满意没人知道。
翡小翠只见媒婆的两片厚唇一直在动,小蝶的头也一直在摇,她打了个哈欠杵着下巴看了眼已经空了的茶杯,这个媒婆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一壶茶了,老天,还要说多久才有个结果啊,她是陪不下去了,腰都做酸了。
媒婆还在说,见翡小翠站起身立时也跟着站了起来,翡小翠摆摆手,“你们继续。”指了指大肚子,道:“我去屋外溜达一圈。”
于氏陪着翡小翠出去,走了一会儿,于氏忍不住道:“夫人让小蝶自己选,恐怕是‘拖’字一决,没有头。”
翡小翠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她岂能看不出来?只既然答应了皓卿,就让这小妮子拖吧,再拖难道还能拖到姚琳国去不成?且她也明白皓卿对她没有想法,不过是顾念主仆之情,只盼着这丫头有自知之明,别到最后伤了自己。
于氏见翡小翠完全不以为意,紧紧皱了一下眉头,又道:“夫人不知这后宅的女子看起来温润纯良,却保不准哪个在背后下绊子,即便心思单纯的,也保不准的被有心人利用,何况还有无心插柳柳成荫一说。”
翡小翠停下脚步扭身看于氏,这人平日里无话,想来对于小蝶的事她已经破戒的多说了很多,今儿又说起后宅女子的事,看来于氏以前是出入过大户人家的,难不成就是哪家大户后宅的女人?于氏最不愿与翡小翠隐含凌厉的眸子对视,这会儿惶恐的低下头去,翡小翠微微一笑,道:“那依于妈妈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于氏似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夫人可知月华国女子以贞洁为重,视贞洁如命……。”
翡小翠一听又是这么个馊主意,别说她不会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若真做了,不等自己不安心,皓卿便再也不会原谅她,为了一个小蝶,不值!
于氏听不见翡小翠应声,想了想,大着胆子道:“再有,小蝶想找情投意合的不如就安排人和她碰碰面,许能一见钟情。”
翡小翠眉梢一挑,还有人比皓卿更温雅如玉,风华卓绝的男子吗?只怕样貌比的过气质却再难寻,可就算明知如此,翡小翠还是被于氏的话说活了心思,想了想道:“见,在哪见?找个什么样的来见?”
于氏道:“探春楼。”
“探春楼?”翡小翠眼一斜,不会是吃花酒的地方吧?
于氏见翡小翠挑眉,连忙解释道:“探春楼是京师最富盛名的酒楼,这家酒楼每年腊月十五都会举办诗会,上有皇亲贵胄、世家子弟,下有求学书生、落地秀才都要凑凑热闹,谁的诗对的好便会免了一席酒宴,是以不分贫富贵贱,只要自负才情便可斗上一斗,这些年京师列出的几大才子都是传于探春楼。”
翡小翠边听边点头,心想就算没有与小蝶一见钟情的,她去看看热闹散散心也不错,只大着肚子没法扮才子可惜了。
两人商量好,只等腊月十五去探春楼。
果真如翡小翠、于氏二人预料的,小蝶不论是门户高低,贫贱贵富,一概没相中,媒婆如走马灯一般来来去去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小蝶暗乐翡小翠拿她没办法,阙皓卿每次回来就见庚帖堆如小山高,随手翻看,已觉得有几个与小蝶般配,可当翡小翠直言小蝶没相中,皓卿便道:“条件合适不一定就有缘分,慢慢来。”
翡小翠只能是翻个白眼当没听见,阙皓卿平日精明的能将钱庄摆弄鼓掌之中,又能顺水推舟的统一白莲教教权,可到了小女儿家的心事上却是一块木头,一点窍不开,她现在可真就信了,为什么之前的翡小翠用尽脑汁也没得到阙皓卿,人家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女人身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五,小蝶依旧没着落,翡小翠一大早的就让人送了好衣裳给小蝶,另送了一套首饰,自己却随意的打扮了一下,穿了一套翠兰色的锦缎襦裙,披上皓白的狐裘大氅带着于氏、小蝶出了宅子,说起来到京师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门,随着车窗外繁闹喧嚣的市井进入眼帘翡小翠深深感叹道‘夫君不再多而再精’,七位夫君却没一个陪她上街的。玉苏倒是想来,被她丢在家里了,她怕被探春楼里如她一般偷偷选相公的人窥探了去,当然,她不是为自己,是为小蝶选。
于氏事先定了楼上雅座,二楼、三楼上的雅座前都有珠帘子,里面人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真切里面坐的人,翡小翠很满意的坐进去,这时她才知道,果真是自古女人就是最佳传播者,一溜排的雅座后面坐的几乎全是女客,想必年年的风流才子的美名都是女人们炒火的。
同样的,这些坐在雅座上的女人一见进来个大肚婆不禁面面相觑,随即窃窃私语,翡小翠虽听不清却也猜得到,想必都是再寻思怎么大着肚子还来选男人,翡小翠很想澄清一下,可这些女人似乎都不肯给她机会,她的目光看向哪,哪堆女人就立时错开脸看向别处,其实她就是想抬手比划一下,来选相公的是站在她身边一身清新打扮的小蝶,不是自己这样的准妈妈。
约半个时辰后,座无虚席的下方就听堂倌高喊一嗓子,“今儿来的有京城四少温炳文公子,华青阁第一才子冯翎青公子……小探花白旭公子!”
堂倌每喊一声这些女人便要私语一两声,喊了一圈,最后喊完小探花白旭的时候,一女子惊艳道:“白公子好模样啊。”
翡小翠就坐在这女人不远处,闻言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只见一男子一身黑的侧身坐着,头上戴着帷帽,黑纱遮面,因正对着门口,偶有人开门进出,他的黑纱便会被门外贯进的风吹动着露出一角,翡小翠盯了半天,只再没人开门,她也只看到这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想必真长的标致,再有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惊艳才让一旁的女子两眼放光。
没想到京师风气如此开放,女子们不但能出现在公共场合选亲,还能当着这些男子的面豪放敢言,虽然那女子说的声音不大,可翡小翠还是被这种景象惊的瞠目结舌,照比贺江府,京师更像盛世唐朝。
探春楼的比试分为六项,第一比对对子,第二比出口成诗,第三比棋艺,第四比画艺,第五比琴艺,第六比品酒。
翡小翠听后不禁咋舌,看来这京城才子的名气不是空穴来风,确实需要真本事呢,反正她是一个都不成。
那些个才子依次登场了,于氏将小蝶往前推了推,小蝶有些茫然的看着下面,一会儿见那个白衣翩翩的羽冠衫巾,再一会儿那个能言善辩、傲视群芳,小蝶看的有些眼花缭乱,完全弄不懂翡小翠带她来这做什么?
翡小翠刚开始看个新鲜,看了一会儿就有点坐不住了,现在场下正在比棋艺,若说对对子和出口成诗还能听个热闹来,这下棋可就真的无趣了,下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子落棋盘的声音,她们这些坐在帘子后的女人开始吃起东西来,瓜子、点心溜着茶水,显然没几个死心眼的非要看那些密密麻麻看不清的棋盘的。
她正觉无聊,忽然就听对面帘子后的一个女子轻笑着说道:“翎青公子的棋艺堪称一绝啊!”
因为四寂无声,女子的话瞬时传遍探春楼,下方一个身罩青岚软绸的男子毫不掩饰的朝着女子的方向举了举茶盅,与珠帘后的女子遥空对饮。
翡小翠的眼睛直了,不是对这轻佻的有些暧昧的场景惊诧,而是那女子的声音,想当初在贺江府来福客栈,她与小石头一起蹲墙角,声音可是听的真真切切的,说话的不就是戈蓝还会是谁?
情急之下,翡小翠一把拉住于氏的手,让于氏附耳来听,“去风情楼找蓝公子,告诉他发现戈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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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4000字,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