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恍然,我唏嘘道:“神武帝耍手段得到佳人芳心,也算煞费苦心了。不过,孝德皇后没有一点怀疑吗?为何不亲自问问西宁城呢?”
“内中曲折,自是无法知晓了。婚后不久,孝德皇后知晓神武帝故意欺瞒,然而,事已至此,亦是无可奈何。所幸,神武帝登基之后,便立她为后,更为了博得她展颜一笑,冷落后宫殊色红颜,独宠十年。”
我惊讶道:“独宠十年?神武帝也算痴心痴情了,十年之后呢?色衰而爱驰?”
西宁怀宇感慨道:“神武期间,西南、西北战事频繁,神武帝忧愁国事,两次御驾亲征,孝德皇后自是尽心伺候,忧思过甚,又经受多次生育之苦,正当风华正茂之年,撒手西去……”
“撒手西去?”我愣愣出口,一世绝代风华,原是挡不住岁月流光的侵蚀。
西宁怀宇扶着我的身子,灼灼看我,眸中异光流动:“还有一件事,事关家规。神武帝登基之后,秘密下旨于西宁氏:西宁氏子孙不得与端木氏婚配。我爹说,神武帝不单是担心后代皇家子孙重蹈覆辙,亦是担心,西宁氏与端木氏结成秦晋之好,两门望族一旦联合,掌控半壁江山,权势煊天,若有异心,皇家无法控制。因此,才有这么一道密旨。”
原来如此!不单单是太皇太后所说的三十年前的往事,百年前的一道密旨,早已阻隔我与西宁怀宇的姻缘。
西宁怀宇双手抚摸着我泪水干涩的脸庞,冷峻的脸上暗影摇漾:“情儿,这一世,我们注定有缘无份。今夜,我来此的目的……便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你的家族,也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么?”
我楚楚地望着他,望进他的眼底,想要探出一些更深彻的心意。
他绝然坚定道:“天无绝人之路,那白痴皇帝,想也不会对你如何。他日……我一定还你自由之身,不受胁迫之累。”
“西宁哥哥,你爱陆姐姐吗?”水眸红肿,流转如星芒,我只要他一句话。
他骤然一愣,眉峰一抖,怔忪片刻,既而黯然垂眸。我看得分明,他的眼中闪烁着游移与不安,他的目光是闪躲的。爱,或是不爱,只是一个简单的答复,如此艰难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或许,是爱的吧……假若他是爱陆姐姐的,我便放心了……
我明白西宁怀宇的用心良苦,自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翌日一大早,来到涵光殿,回禀太皇太后:端木情愿意成为扬州凌朝的皇后。
不过,太皇太后需与我“约法三章”。其一:皇后之名,有名无实。其二:亥时至子时,我可自由出入行宫。其三:贴身丫环小韵继续伺候我,入夜后将她送回端木府。
听毕我的“约法三章”,太皇太后腾的起身,勃然大怒:“胡闹!你以为这是端木府吗?你想如何便如何?”
“太皇太后不同意,我便玉碎于此!”我悄然拔出发顶的银簪,冰冷地抵住喉间,绝烈地望着太皇太后。
“你——”她手指着我,随即无奈地重重甩手,“好,你给哀家记着,若有个行差踏错,别怪哀家手不留情!”
话音一落,太皇太后摔袖而去,冷硬的背影消失于内殿明黄色的锦帘重叠处……
自此,我成为扬州凌朝白痴皇帝的皇后。耻笑也好,冷嘲热讽也罢,我从来不予理会。小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国势微弱,风雨飘摇,这千疮百孔的末世,我只愿早日翻覆成烟、付之为灰……呵,如此歹毒的心念,自我穿上凤袍的那一日,便刻在心间……
这日午时,正要用膳,锦平公主的宫娥禀报,邀我到熙春殿的花亭,用膳、品茗、赏景。即使知晓这是“鸿门宴”,也不大想去,然而——仍是略微收拾,携了小韵来到熙春殿,且看她如何“各凭本事”了!
熙春殿位处玲珑殿的左后方,殿阁华美,雕栏玉砌,重阑幽径,相较玲珑殿,平添三分沉重之气。花亭位于殿阁东侧,漫步汉白玉水廊,隐隐地听见白墙那头娇媚到骨子里的笑声,约略想象得出欢笑之人那飞扬的娇颜。
小韵疑道:“小姐,这不是锦平公主的声音么?她邀小姐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摇摇头,往前走了一段,正好有一个扇形窗洞,便停下来,探首遥望。只见流水画桥畔,落梅花亭临水独立,亭中端然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背向我们而坐,雪青色素纹锦袍围拢出宽阔的肩背,腰束玉带,正襟危坐,不敢丝毫怠慢,不知何人。
女子一袭玫红飞天烟影软锦长裙,轻轻覆在纤弱的身上,宛如娇艳欲滴的月季傲立枝头,外罩一件拂地的妍白蝉翼纱衣,飘飘若仙,仿若飞天、直欲升天而去。
小韵奇道:“小姐,那不是锦平公主吗?今儿打扮得可真漂亮,那……对面坐着的男子,是谁呢?”
男子恭敬道:“不知公主宣召草民前来,有何要事?”
这堵墙,距离花亭并不远,亭中之人的言语,自是听得一清二楚。男子的嗓音,并不陌生,呵,这便是凌璇的“各凭本事”?邀我前来,可不是要我仔细观赏她的本事?她可真是费尽心思了……
凌璇面容一滞,仍旧娇笑道:“没有要事便请不动唐容哥哥吗?”她斟满一杯酒,轻吐莲花般音细如雪,“唐容哥哥无需拘礼,还是和以前一样待我便好……唐容哥哥不是一直唤我‘璇儿’的吗?”
凌璇的声音渐次低婉,脸上恰到好处的飞掠起一抹红云。
唐容啸天霍然起身,锦袍猛地一抖,生硬道:“若公主没有要事,草民告退!”
小韵气愤不过,小脸儿气得发鼓,斜了眼睛道:“公主到底为何?邀请小姐一起用膳,却又与别人……这算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