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一旦面目可憎起来,有人陪伴便是圆满美好一如梦境。
最能够感受到杜敬璋变化的反倒不是姚海棠,也不是桂、杜敬璋自己,而是一直跟随在杜敬璋身边的陈平益。一个人的情绪变化,多不在脸面上,甚至不在言行举止上,而是在很细微的地方。
总之从一些很小的方面,陈平益能够感受到杜敬璋情绪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自从去年回京后,杜敬璋的情绪就一直非常暴躁,甚至很不安稳,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不仅平顺而且和煦,很容易让人感觉从前那个手稳心平的公子又回来了。
甚至……比从前的情绪还要更好一些
“因为姚春雨,公子不至于吧,多少貌美如花的世家姑娘都没看上眼,居然喜欢厨娘。公子是因为嘴太刁了一直找不着顺遂心意的才这样的吧,要是各家的姑娘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对这件事,陈平益抱着很淡定的态度来面对,毕竟一个厨娘,收也不是收不得。
所谓的收,自然不是娶,意义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些陈平益也只放在心里想想,毕竟也有可能有其他特殊的原因,杜敬璋待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摆出了这副态度。
随着太后寿辰的日子越来越近,杜敬璋也开始忙了起来,他是嫡子嫡孙,身份跟旁人不同,很多事必需他亲力亲为。而姚海棠自打回来后也就前两天能够在南厨房见着杜敬璋,后边儿就连饭都少在府里用了,大家伙儿也就真以为杜敬璋是来看民生饮食的。
渐渐地就没再人多提这事儿,大家伙儿依旧像从前那样做事儿闲聊。不过姚海棠这段时间没在,大家伙儿还是有些好奇她去了哪里的,她还能怎么答,趁着话头说呗:“是啊,回了趟家,总要回去看看的。”
“家在哪里啊?”
“河梁。”那是刘罗生的老家,那个地方正好她又去过,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她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她答这话的时候,外边儿杜敬玱又来了,特舒适特悠闲地晃进来,看着院里姚海棠和丫头婆子们坐在一起说话就笑了:“我来讨点心吃来了,四哥府里的吃食可比别处的好,不知道四哥不在,还能不能讨着”
从前杜敬玱就是和园里的常客,在和园他的人气还是很高的,甚至比杜敬璋还要高,毕竟杜敬璋太过高高在上了,谁人见了他都如尘见珠自惭其秽:“是九公子来了,快快请坐,还不去端茶和点心来。”
婆子和丫头们纷纷站起来,姚海棠也退到一边,听着厨房里的婆子这么说了,立马就有小丫头去端点心和茶,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后才又说道:“九公子老也不来厨房找吃食了,一来还是这么巧,这几样儿才刚做好,正待午后各处起了来提的。”
敢情这位从前就好到和园的厨房里找吃的,怪不得看大家的眼光这么寻常,甚至要比看着杜敬璋来厨房平静得多。
毕竟从前杜敬玱只是个毛头小子,又好动弹,一天到晚容易饿,他又性子跳脱,通常等不及叫丫头来端,自己就往厨房里冲,所以大家伙儿对他的到来反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了。
看着眼前一桌子点心,杜敬玱忽然说道:“听说南厨房里来了新厨娘,做的点心连四哥都爱吃?”
婆子和丫头们齐齐点头,然后就有人推了把姚海棠说:“可不是么,九公子您看,这是姚春雨姑娘,年前来的,最擅长早各类小点。”
胡说,她明明最擅长热菜,是一直没怎么得机会,和园里做热菜是要有一定的资历的,她刚来还没做几个热菜呢心里这么想着,姚海棠该有的规矩也没少,端端正正在行了个礼道:“见过九公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杜敬璋跟他说了些什么还是怎么的,对于别人介意她是姚春雨,杜敬玱一点也不意外,挥着手说:“起吧,没这么多规矩,我吃完点心就走,正好到和园门口,待会儿邀了蕃王们一块去打猎,这时山上满山的鸟兽出入,回头我打几只肥雁子回来给你们烧菜吃。”
丫头婆子们一阵兴,说是肥雁子,但是哪回不是免子、獐子各色都有,这意味着今儿晚上有顿野味儿可吃了,还是皇子打回来的,这也算是和园做工的其中一项福利,这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就在姚海棠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非但没有,杜敬玱一吃完话都不多说一句地走了。走后很久,丫头婆子们都还在说诸如“九公子还是那么随和”、“九公子长个儿了”之类的话。
闹得接下来好一会儿姚海棠都在反思:“我是不是想太多了,总觉得这小子无事不来,这可是个事头子。”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果然是很灵的,打了猎回来,杜敬玱到了和园,跟管事说:“野味儿不好拎回宫里去,你们处理了,我吃了再拎些回宫。让厨房里细细做,这些是猎场的野菜,也一并带到厨房去。”
说话间杜敬玱的随从就扛了几个大竹篓子进来,林林总总的野菜、野味儿怎么说也得有二十三十种。管事的一看连忙让人领着人把东西送到了厨房,他则在堂里侍候着杜敬玱。
其实杜敬玱确实有目的,不过倒不是为四仪八方台,是为那天杜敬璋回头的一眼,那样温柔的表情是杜敬玱从来没有见过的。于是乎杜敬玱就想知道,有些什么事,很多时候他和当年那个少年并没有太大区别,尤其是事关他那四哥的私生活
他琢磨着:“从小四哥就教我们要如何如何,现在到他自己了,我且先来看看如何如何”
在风雨欲来前,他必需允许自己放松一下,太后寿辰一过,各种重担就将担于一肩,他必需趁这工夫再做一做那放肆的少年郎,一如当年不经风雨时一样。
这边在这么想着,和园的厨房里已经忙开了,处理猎物的处理猎物,洗野菜做野菜的则在另一边,姚海棠被派去处理野菜。野菜野果都是她的最爱,多择洗干净加些蒜和醋略略炒一炒就行了,有的则需要煎蛋、煮汤。
做好后一并呈到堂里,杜敬玱带了东西又走了,仍旧什么也没有多说多做。不过临走前想了想,又跟管事说:“四哥在宫里吃得不好,那样也挑这样也挑,这嘴是愈发刁钻了。我记得四哥爱吃园子里的东西,不妨派人做了我一道带回宫里去。”
一听这话,管事连忙又去把已经准备歇息的姚海棠挖了起来,做了两样儿点心后,杜敬玱说:“把人叫来,我带她进宫给四哥做点心,如果做得好,回头让皇祖母也尝尝。这几天四哥老念起园子里的点心,皇祖母也是惦记着呐。”
“这……不合适吧,姚姑娘她不懂得太多宫里的规矩,怕冲撞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只是眼下太后寿辰,管家怕生出什么意外来。
这时杜敬玱说道:“到时候往四哥宫里一塞,只在宫女所和厨房待,不至于出什么事。”
每位皇子成年后,只要皇帝还在位,在宫里就还留有寝宫,每个宫里都设有宫女所和小厨房,姚海棠要是不出景和宫就断不会出什么问题。管家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于是就让人去把姚海棠又从卧室里挖了起来。
顶着张睡脸,姚海棠起得早,当然就睡得早,只要天一黑她就必需摸着被窝睡觉,要不然就云山雾罩糊里糊涂:“管家,怎么这时候说去宫里,而且我去宫里也不合适吧。”
于是管家又把话说了一遍,最后杜敬玱就说:“你在四哥宫里不出来就是了,四哥宫里自来人少,你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应,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虽然姚海棠觉得不对劲,可耐不住管家和杜敬玱一人一句,加上她这会儿又犯困,最终被哄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到宫里时她已经差不多睡着了,等杜敬玱挑开帘子一看,她已经靠着马车的角落歪歪地闭着眼睛。
“把海棠姑娘送到景和宫去,我去皇祖母那里问个安。”说着杜敬玱就往永宁宫去了,回宫就得给长辈请安,这也是规矩,更何况今天他还带着一堆吃的。
说起来,杜敬玱也不单纯只是为了看看杜敬璋和姚海棠之间有没有什么事儿,还有就是想和姚海棠多熟悉熟悉,毕竟是个可能修得到四仪八方台的人。他倒也不是信这个,只是觉得民言、民心皆需要一定的掌控。
如果有一天他能够承位,而民心因四仪八方台失控时,有姚海棠在也算是个底牌。出身宫闱的人做事,总没有无缘无故纯为围观而做的。
马车缓缓驶到侧殿里,有宫人唤了姚海棠下来,姚海棠就跟着后头迷迷糊糊走,灯烛有些暗,在光与暗间她觉得更困了。
等到了景和宫里,杜敬璋不在,送她的宫女就和景和宫里的宫女说道:“先让她找个地方待着,等四公子回来再说一声。”
“是。”
宫女们把她安置在侧殿里坐着,可是她啊,坐着坐着就没点危机感地睡过去了。晚间处理完事儿的杜敬璋回了景和宫里,也绝对想不到迎接他的是这么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