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清瑜便带了帘红与几个亲信管事,坐着马车来到巴州码头。药材行的运货船只今日又要靠岸,不过清瑜亲自来,迎接的却是如今嘉王府的世子,弟弟陈泽祥。嘉王早一个月便来了信,清瑜今年十五岁生辰,他这个父亲走不开,只能派泽祥代表王府来贺。实则清瑜知道,泽祥想出来转转念了两年了,这次是恰逢其会,正好赶上。不过清瑜也颇为记挂弟弟,不知道两年过去,泽祥是否长大更懂事了些。性子中怯弱的缺点有没有改了。
帘红扶着清瑜在码头边迎仙楼雅座坐下,掌柜的选了几色精致点心,泡了一壶上品香茶,殷勤的送了来。
帘红替清瑜打赏了,叮嘱道:“今儿公主到你们迎仙楼等京城来的客人,这酒楼东边我们都包了,你不要让闲杂人等过来。”
那迎仙楼掌柜的受宠若惊的道:“帘红姑娘太客气了。难得公主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生意少做一天算什么,能让公主看上,是我们迎仙楼天大的脸面!”
清瑜回头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迟则巳时二刻,我等的客人便会到了。不会打扰你们中午做生意的。”
迎仙楼掌柜的唏嘘道:“公主真是爱民如子。说起来,若不是公主给咱们巴州带来财气,我们迎仙楼哪里有今天?只怕还是两年前码头边的一个小茶肆罢了。今儿公主随意,最好就在小店宴请客人,我让大厨精心准备拿手好菜去。”
清瑜阻止道:“掌柜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今日还有事,改日有机会再来尝尝贵店的招牌菜。”
那掌柜的闻言有些失望,不过他也不敢强求,忙点头哈腰应命退下了。
清瑜抬头望向窗外,岷江与长江在巴州外汇合,水量充沛。巴州以下的长江水段可以航行内河中排水量最大的船只。而沿着岷江往上游走,则必须换小船。所以巴州自然而然的也成为了水运中心。许多东来西往的客商,都在这里转运货物。清瑜默默观察着巴州的规模,心中又在估量是不是需要着手准备建设第二码头了。若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过不了几年,巴州的旧码头就不够用了。
帘红见清瑜眼睛四处乱看,嘴里还念念有词,忙笑道:“公主这又是在操心公事?难得有些闲暇,何苦这般费脑子?今儿天气晴好,公主请看,这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叶轻舟翩翩而来,几点鸥鹭振翅齐飞,正是好诗景。要不公主也即兴赋诗一首,添些雅兴?”
清瑜扑哧一笑,摇头道:“我早没有那分心境了。倒是你这丫头,何时突然这么文绉绉的?秋水共长天一色,连王勃的诗文都能脱口而出,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帘红哪里听不出清瑜话中打趣之意,忙分辨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不是常日跟着公主,拾人牙慧而已。”
清瑜啧啧道:“你看看,又是两句成语。你随我在感应寺那么多年,也不见有这长进?我看啊,这不是我的功劳,全靠韩公子细心教授!”
帘红听了脸一红,低头道:“韩公子的学问是很好的,明年一定能金榜题名。公主可不可以少分派些差事给他,免得耽误了韩公子备考……”
清瑜呵呵一笑,刮了刮帘红的鼻子,笑道:“你看看,只跟着人家学了几天,便胳膊肘往外拐了。韩公子拿了我的工钱,不帮我做事怎么行?我看在他是表哥的同窗,又出身贫寒,学得不易,已经一再优容了。要是一点事情都不派给他,只白供养着,你当韩公子会答应吗?他那样的性子最是清高孤傲,不受施舍。”
帘红知道清瑜说得在理,只得默不作声。清瑜哪里不知道帘红这丫头已经对人家动了心,她虽然不舍得如今已经成为她左膀右臂的帘红嫁人,可是毕竟关系到这小妮子一辈子的幸福,清瑜早有打算。这位韩公子如今还只是个落第秀才,清瑜若善加安排,替帘红寻一个体面的出身,这桩姻缘还有些希望。若等人家来年高中,只怕就会嫌弃帘红是丫头出身了。
清瑜便对帘红道:“前些天巴州通判的夫人来探望我,我看她是个顶和气的人。你老子娘如今都故去了,司徒府里也没个近亲可以帮你打算。我预备说和说和,将你寄到通判大人名下,虽然他官阶不高,到底算是官宦人家。将来你做亲,也方便得多。”
帘红听了眼圈一红,喃喃道:“小姐每日为了巴州公务繁忙,还要为奴婢操心这些。奴婢不想离开小姐,这事还是作罢了吧。”
清瑜正色道:“这话我不爱听,这明明关系到你终生幸福,怎么能说作罢就作罢。你老实说,是不是当日外祖母选你和纱碧来伺候我的时候,吩咐了什么?我知道世家大族的规矩,贴身婢女是要陪嫁的。你是不是也有这个心思?”
帘红听了脸色立刻转为苍白,立马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跟随公主最久,公主还不知道奴婢的心吗?公主敢爱敢恨,是至情至性的女子。帘红虽然只是个丫头,但也是公主一手调教的。为人怎会那般猥琐?只是帘红终究也只是个丫头,生死荣辱,全在主子一念之间,不敢有别的奢望。”
说到最后,帘红便忍不住落下泪来。清瑜叹息道:“平日里你奉我之命独挡一面,也算上得了台面。我当你自信已足,没想到今日一番对谈,你还是这般自卑。你起来,我实话告诉你,你的身契,我早就一把火烧了。你跟我一块儿长大,我当你是亲妹妹一般。现在我的安排,你就踏实接受便是。等我找人问了韩公子的意思,就尽早为你打算。”
帘红做梦也想不到她那份身契竟然早就被清瑜毁了,一想到从今往后可以挺胸抬头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再也不用心中自苦是个奴才。帘红百感交集,顿时哭成了个泪人。
清瑜拍拍帘红的肩膀,安慰道:“不许哭了。待会你还要陪我接泽祥他们呢,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我叫人打水进来,帮你梳洗梳洗吧。”
帘红忙道:“怎么敢劳动公主?我自己去,公主稍坐,奴婢去去就来。”
清瑜见帘红脸上梨花带雨,但精气神却极好,知道这丫头心结已去。也替她高兴。
帘红去后,清瑜一人走到窗边,微微叹了一口气。帘红将来会有好归宿,但是纱碧呢?这两年,清瑜拜托了陇南的保靖侯,也给襄阳的周景渊去了信,加上自己组织的商队,多方打听,仍然没有纱碧的下落。清瑜每每思及,都觉得怅然。若是纱碧小小年纪便香消玉殒,清瑜这一辈子都不得心安。
就在清瑜愣神的时候,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清瑜这些年来虽然没有花心思练功,但多年的基础还在。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清瑜立即抽身后退,从袖子里抽出随身短剑,轻喝道:“什么人?”
窗外头来人微微一顿,这才轻声道:“小姐,是我!”
清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几乎怀疑自己是日思夜想,犯了魔怔。清瑜颤声问道:“你是纱……碧?”
窗外一个绿衣女子探头进来,露出脸上一对酒窝,不是纱碧又是谁?虽然时隔多年,纱碧已经长大了不少,但清瑜多年与她朝夕相对,又怎会认错?清瑜立刻惊喜交加的冲到窗前,伸手拉住纱碧,道:“进来说话!你怎么爬窗户进来?”
纱碧一伸,轻飘飘的跳进了屋子。浑似一个调皮的邻家小妹。她拉着清瑜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清瑜一番,这才道:“小姐别来无恙?纱碧想死你了!”
清瑜见纱碧衣衫齐整,耳边腕上都戴了宝石,不像是生活拮据。心中微微放心。她红着眼眶问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捎个信给我?我还担心……”
纱碧替清瑜拭去泪水,满怀歉意的道:“说来话长。我也是刚刚能随意走动,恰好大师姐要去宋国,我央求她带了我一道南下。这才有机会重回故土。我找人打听才知小姐封了公主,如今在巴州。因担心身份不便,给小姐添麻烦,我潜入巴州两日,也不敢贸然上门。今儿好不容易瞅见这个机会,才唐突的从窗户外头翻进来与小姐相见。”
清瑜越听越不明白,忙拉纱碧坐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又是师姐又是异国的,把我都听糊涂了。”
纱碧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向清瑜说起这些年她的经历。原来纱碧被蒙古人掳去了之后,因为投了国师撒难的缘法,被他半路收为徒弟。可是后来贪念难除的撒难折返到巴州抢夺佛宝,便再也没有回去。纱碧却被那帮蒙古人一路带出了关外,交给了撒难三个女弟子。纱碧这三位师姐夕阳儿、明月儿、寒星儿都是拜火教的圣女,几人修为虽不到乃师撒难的境界,却也是塞外一等一的高手。因撒难迟迟不归,三圣女只得代师传艺,教授纱碧功夫。后来撒难与寒山大师同归于尽的传闻传回大漠,三圣女这才大惊失色。她们没有撒难的江湖经验丰富,不敢贸贸然南下报仇。直到月前大师姐夕阳儿炼成神功出关,三姐妹一商量,这才决定让三圣女中武功最高的夕阳儿去宋国挑战寒山寺。明月儿代替撒难出任蒙古国师,寒星儿重回西域掌管拜火教。而纱碧经过数年的历练,渐渐让三圣女去了疑心,加上纱碧本是汉人,夕阳儿南下需要向导,就带了她一道入关南来。纱碧心念故国,担心清瑜,趁着大师姐要去南宋收集消息,便求了师姐允许她回陈国看看。这才出现了今日一幕。
清瑜这才知道小小年纪的纱碧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虽然纱碧对于自己在蒙古的生活只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可是清瑜清楚,作为一个汉人,一个刚入师门便死了师傅,孤苦无依的少女来说,纱碧经受的苦难与猜忌是难以想象的。
清瑜握住纱碧的手,安慰道:“现在好了,你回来便再也不要去了。留在我身边也行,改名换姓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行。有什么事我帮你扛下来。你不要瞻前顾后,怕东怕西,如今我好歹也是公主。又远离京城,想要收藏个把人绝对没有问题。”
纱碧迟疑了片刻,方才摇头道:“小姐,恐怕纱碧要辜负您的美意了。我想回师门去。”
清瑜一惊,忙问:“这是为什么?莫非你身上也被她们下了毒,不得不听从她们的摆布?”
纱碧微笑摇头道:“那倒是不曾。蒙古人也不全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坏。至少三位师姐对我还算照顾。小姐知道,我在陈国已经没有亲人了。跟在小姐身边的那几年,我只恍恍惚惚觉得小姐就是我的天。可是真的到了小姐也照顾不了我的那一天,我才惊觉,在这个世界上,人只有自己靠自己。虽然起初拜蒙古国师撒难为师,我不情不愿。可是他已经死了。真正教我帮我的是三位师姐。她们心思单纯,也没有国师那样的功利之心。同是女子,我跟她们也日益亲近。几年相处下来,已经有了亲人般的感情。”
清瑜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的道:“但你到底是个汉人,她们会真心对你?有朝一日发生什么事,万一蒙古人将怒火发泄在你这个异族人身上,怎生是好?我还是不放心。”
纱碧淡淡的道:“这个我也考虑过。不过不管蒙古人还是汉人,心存恶念的毕竟还是少数。若论起野心,如今中原的各位国主又哪个比蒙古大汗少了?难得我有了现如今这个身份,虽然可能没办法像三位师姐那样取得尊荣的地位,但或多或少可以借助师门影响力,改变蒙古人的看法与行动。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敢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在我能力范围内,若能阻止蒙古人南下侵略,能阻止两族人民生灵涂炭,那我也不白活一场。小姐,您是明白我的,对吗?”
清瑜听了心中激起一片暖流,没想到身单力薄的纱碧竟然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希望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阻止战争与杀戮。清瑜叹息道:“纱碧,我从前真的小看你了。普天下的男子,有几个敢在你面前称大丈夫?你现如今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不能强行阻止你。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这条路比你想象得要艰难得多。蒙古人南侵,固然有当局者野心膨胀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造成的。他们逐水草而居,靠放牧为生。基本属于看天吃饭,攫取型的生产方式。这样的生产方式有一定的风险性。比起我们汉人定居种植,少了很多保障。一旦天公不作美,牛羊大批死亡,为了生活他们便不得不侵略而获取资源。你认为你有能力改变他们千年以来固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吗?”
纱碧闻言愣住,半晌才摇头叹气道:“我没有。若不是小姐提醒,我都没有想得这般深远。都怪我从前不学无术,懂的东西太少了。若是换了小姐,必定有好法子来解决的。”
清瑜苦笑摇头,蒙古人在清瑜经历过的那个历史上凭借非凡的骑兵,曾经席卷欧亚大陆,威震寰宇。而最终导致蒙古人建立的元朝覆灭,也是因为他们的后代得了天下享乐太久,失去了祖先引以为傲的武力,才会落败。清瑜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蒸蒸日上的蒙古民族。
纱碧笑了笑,道:“聪明如小姐都想不到办法,那我更不能放弃了。就算我失败了,也至少为之努力过。结果如何我都能坦然面对了。小姐你说是不是?”
清瑜被纱碧这份豪情感动,动容道:“你放心,你能有这份气魄,我一定尽全力帮你。眼下想不到办法,日后可以慢慢想。答应我,哪怕再难,你也不能跟我断了联系。我要知道你好不好,一旦有危险,你什么也不要想,只要尽可能南下来找我。我一定护得你周全!”
纱碧听了极为高兴,眼泛泪光道:“谢谢小姐!我就知道小姐一定能理解我的。”
清瑜欣慰点点头,想起外出的帘红,忙道:“帘红也一直念叨你呢,你这次来,正赶上我的生辰,就待几天再走。咱们姐妹一起,有好多话想说。”
纱碧皱着眉摇摇头,坚决起身道:“我来这里的事情,不能走漏风声。不是我信不过帘红,只是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被大师姐发觉了引起怀疑,让她查到小姐与达摩三宝深有渊源,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来。小姐见谅,纱碧在此提前恭祝小姐芳辰永年,万事如意。这就要走了。”
清瑜一听着了慌,这些年总在心头惦记,突然见了一面就要走,她如何舍得。只是想来想去,纱碧也是为了二人的安全考虑,清瑜也想不出理由强留她。
纱碧见清瑜急得要掉泪,只得温言劝慰了几句。又跟清瑜约定日后联络的方式,这才跳上窗台,回眸灿然一笑,摆手作别。清瑜疾步走到窗前,只见纱碧凌空一窜,几个起伏便消失在邻街的小巷子中。
又过了一会,收拾好的帘红这才回转来。小妮子见清瑜眉头紧皱,闷闷不乐。心中不免奇怪。问起来清瑜又只是敷衍了事,不肯直言。帘红哪里知道她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刚刚才来过。只是与帘红想要寻一个归宿安然度日不同,纱碧走上了一条格外崎岖艰难的道路。而清瑜只能默默祝福,勇敢的纱碧能够得偿所愿。
过了巳时,京城来的船队总算姗姗来迟。清瑜远远看见,便带着帘红离开迎仙楼,由陈泽祎的亲卫队护着,来到码头边等候。码头上本来各自忙活的挑夫与商家们,见到是公主来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的朝着清瑜作揖行礼不迭。
清瑜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扰乱码头的秩序,派帘红带话过去,让众人不必多礼。大伙儿都知道公主是个顶和善的人,纷纷自发让开船队停泊的船位,以免惊扰到了清瑜。
看到码头上恢复了井然有序。众人泾渭分明的只在一旁忙活,清瑜心中也涌起一阵温暖。中国的百姓自古就是最不要求的,只要统治者对他们稍微好一些,他们都会感恩戴德。清瑜自认虽然做了一些事,但是仍然有许多地方做的不足,看着眼前所有人都对自己尊敬有加,清瑜总算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船队一靠岸,在船上憋了几天的泽祥便迫不及待的通过舷梯上了岸。见到清瑜,这位嘉王府世子也顾不得休养气度,几步就窜了过来,一把拉住清瑜的手,高兴的直叫姐姐姐姐。
两年不见,泽祥已经高了一个头,身板看着也结实了不少。只是依然满脸憨憨的,倒不似泽礼小时候那般老成。清瑜拿帕子给泽祥擦了汗,关心的问道:“头一次坐船,有没有晕船?”
泽祥嬉笑着挠头道:“头一天上船吐了两回,不过后来就没事了。姐姐,我想死你了!”
清瑜爱怜的摸了摸泽祥的头,笑道:“我也想泽祥。父王好不好?府里其他人好不好?”
泽祥点头道:“都好都好。父王让我替他来祝贺姐姐芳辰。二娘、慕容姨娘都有礼物托我送来。姨娘也跟着我来了。”
这时候楚芙蓉已经下了船,上前来给清瑜行礼。清瑜与她寒暄了几句,又见过了京城药材行的掌柜,这才领着芙蓉泽祥上车回转公主府。
泽祥长这么大头次离开京城,一上车便扒着车窗边直往外头瞅,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芙蓉劝着道:“世子忘了王爷的吩咐了?出门在外世子代表的是王府的体面,得庄重些!”
泽祥嘟了嘟嘴,抱怨道:“我就在车里看看,又没有外人瞧见。难道姐姐还会笑话我吗?早就听说巴州繁华热闹,还有许多异族常居于此,还有玩蛇的苗人,我正想大开眼界呢。”
清瑜素来不喜欢拘泥小孩子的心性,宠溺的道:“没关系。你姨娘也是关心你。你只管看吧。只是苗人聚集在府东大街,咱们回去的路不会经过那里。若你想看,明儿我让你泽祎哥哥护送你去。”
泽祥闻言自然欢呼雀跃。芙蓉见了也无奈,只是她也不敢冲撞公主,只得由得泽祥去了。
接下来两天,随着清瑜的生辰越来越临近,上门祝贺的人也越来越多。
首先是感应寺新任住持悟空带着悟能到了。加上一直随着清瑜在巴州的悟净,如今感应寺悟字辈最核心的人物都聚齐了。感应寺对于清瑜这位俗家护法的生辰可不马虎,送上一份大礼。
而已经成为青羊宫掌教的清远也接踵而至。他也不是空手而来,早知道清瑜有心实业,这次清远送上的便是他细心整理的道家流传的数十种炼矿秘法。清瑜虽然不用炼丹,但是有了这些秘法,未来多个产业升级改进工艺所需要的金属材料,清瑜又多了许多选择。
接下来到的是姿生堂总铺的东家杨得广夫妻。两位清瑜的恩人多年想要来看清瑜,只是限于清瑜的处境,他们自己又忙着生意,一直缘铿一面。这次趁着清瑜生辰,杨得广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千里迢迢赶到了巴州。
清瑜对于二位恩人的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如今杨得广富态了不少,杨娘子虽然升格做了母亲,但是因为生活条件好,保养得法,不仅没有显老,反而看上去俏丽了许多。他们的儿子杨正琦跟泽祥泽礼同年,看上去温文尔雅,若是不说,绝难看出是商贾出身。
见到清瑜这位父母嘴里常常念叨的非常公主,杨正琦也稍稍有些紧张。不过清瑜态度和蔼,全无公主架子,不多时,二人对谈间也十分顺畅了。清瑜没料到杨正琦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气度。自然为杨氏夫妻高兴。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杨氏夫妻自知自身学识不足,才能有限。当年若不是托了清瑜的福,后来又有襄王撑腰,这生意绝难坚持。二人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自启蒙时起,便尽力给儿子最好的教育。甚至缅颜求到襄王府去,求襄王为他们推荐了位极有学识又善于因材施教的老先生。这才将独子教育得极为成器。
清瑜对待杨氏一家人如亲人一般,知道杨氏夫妻如今不缺钱,只是骨子里还有些自卑,全将寄托放在了儿子杨正琦身上。清瑜便想他们所想,张罗着将杨正琦介绍给弟弟泽祥泽祎,让他与这些贵族子弟平辈交往,提升这孩子的自信。
杨氏夫妻又问起邓厚,清瑜一滞,只得敷衍一番,推说邓厚在军中服役,她也不甚清楚。杨娘子还嘀咕说邓厚不够意思,跟公主亲兄妹一般的感情,怎么能不来呢?
清瑜却只能笑笑。如今邓厚便躲在公主府偏院之中,只是不便出来见人罢了。只因这年轻人惹下了祸事,不得已托庇在清瑜府中。为了邓厚的安全着想,清瑜也暂时只能让他安心闭门休养一阵。等梁国应王服丹药暴毙的事情风头过去了,再让邓厚回到军中。不过邓厚大仇得报,如今也有些大彻大悟。清瑜见邓厚如今的心态,也替他感到安慰。
眼看第二天便是清瑜生辰,又有两位贵客到。
一位是陈方新星,最年轻的玄威少将吴迢远。自当年京城之围解除后,新帝即位,百废待兴。论功行赏之下,保靖侯世子因为奋勇杀敌,进退有据进封了虎门大校。前不久吴迢远又率军平定小金沙叛乱立了新功,太后有意拉拢保靖侯,而摄政王又素来与保靖侯交好,在双方默许下,吴迢远便年纪轻轻提拔到了高位。
而另一位,则是清瑜的表哥司徒玄应。司徒玄应去年科举中举,名列二甲,被放在善州做知县。如今一年过去,他考评得了三优,回京述职,被吏部留京备用,正在等待出缺。
这次清瑜过生,二人正好都在赋闲,便兴起相约一同来贺。
清瑜两年之后再遇二人,只觉得二人都成长了不少。这也难怪,他们二人一个身经百战,一个做了一方父母官。都是历经人生坎坷,看惯世情变幻。再不是当初两个莽撞少年,遇到一点情事便郁郁不得解。
清瑜见到二人走出感情阴影,自然十分高兴。还不忘打趣二人道:“如今吴大哥与表哥都算少年有成,该是时候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不然家里的老人们都着急了。”
吴迢远哈哈笑道:“或者不久的将来公主就有喜酒喝了,嘉王殿下帮着说项,家母已经与司徒夫人见过了。只等父亲与司徒大人点头,玄应老弟就是我的妹夫了。”
司徒玄应脸红了红,别过头去,只当没有听见。
清瑜却是极为惊喜,她是知道吴欣元的小心思的,这桩婚事要是成了,必定是件美满姻缘。
清瑜怕司徒玄应不好意思,便笑对吴迢远道:“那我要提前恭喜侯府了。只是连欣元姐姐这个做妹妹的都有了归宿,不知道吴大哥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呢?”
司徒玄应这时候反唇相讥道:“吴大哥文武双全,眼高于顶,恐怕京城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吴迢远眼睛一瞪道:“这是自然。也就我妹妹这样的人品性格是一流的,便宜了你小子。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小心得罪了未来大舅子,你这个妹夫可没好日子过。”
清瑜听了不禁莞尔。三人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年少心底无私之时。清瑜觉得特别开心。
到了清瑜生辰正日子这天,公主府好不热闹。从京城陆续赶来的诸多宗室同辈济济一堂,使得公主府贵胄云集。
吉时一到,首先是司礼太监宣圣旨,皇上对于巴陵公主这两年在巴州取得的成就大加赞赏,极为推崇。并封赏了玉璧屏风、名家字画等数种珍贵物品。而太后也有懿旨,对于巴陵公主为国家做的贡献表示极为欣赏,特赐玉如意一对,以示鼓励。
众人见巴陵公主获得如此殊荣,都为之赞叹不已。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京城来的宾客目瞪口呆。巴州商会集体奉上了十八台大戏,围着公主府外的宣和大街,同时开锣。而巴州的百姓们更是自发的聚集在一起,绣百布衣,奉百家饭。这是民间习俗,看上去不大上台面,却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若不是巴陵公主广得民心,百姓踊跃参与,哪里有这么多百家布,百家饭可用?
就在热热闹闹之时,一位不起眼的贺客悄然进来。公主府的管事见来人只是梁国襄阳一位平常的商人,并不在意。盘查了身份,便放了人入内。
但是这位商人一入大厅,便被清瑜认了出来。这位身着湖蓝绸衣的中年人哪里是什么商人,明明是襄王最得用的管事魏保安,也是清瑜多年不见早有交情的一位故人。
魏保安忙上前向清瑜道贺,清瑜谢过,这才有些着急问道:“魏管事这次是自己来的吗?”
魏保安眨眼笑道:“公主是想问,魏某有没有替人送信?”
清瑜微微点头,脸上红霞若飞。
魏保安耸肩道:“还真是没有,恐怕让公主失望了!”
清瑜愣了愣,这才尴尬笑道:“哪里话,上门是客。魏管事今日多喝几杯!”
魏保安见清瑜有些郁郁,忙小声笑道:“信我虽然没有带,可是人却带来一个。公主看看,那是谁?”
清瑜疑惑的顺着魏保安的手指方向一看,外头人群中身穿着仆从衣饰,半耷拉着帽檐,正含笑而立的,不是周景渊又是谁?清瑜忍不住以手掩口,差点惊呼出声。
魏保安忙上前向清瑜道贺,清瑜谢过,这才有些着急问道:“魏管事这次是自己来的吗?”
魏保安眨眼笑道:“公主是想问,魏某有没有替人送信?”
清瑜微微点头,脸上红霞若飞。
魏保安耸肩道:“还真是没有,恐怕让公主失望了!”
清瑜愣了愣,这才尴尬笑道:“哪里话,上门是客。魏管事今日多喝几杯!”
魏保安见清瑜有些郁郁,忙小声笑道:“信我虽然没有带,可是人却带来一个。公主看看,那是谁?”
清瑜疑惑的顺着魏保安的手指方向一看,外头人群中身穿着仆从衣饰,半耷拉着帽檐,正含笑而立的,不是周景渊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