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在众多侍卫的包围中,玄墨傲然独立。腊月的寒风吹起他身上的黑袍,隐隐露出袍下玉白的肌肤。微闭着的凤目,敛着所有节制的杀气,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周身散发出极度阴冷的气息。手中持着的剑,在夜色之中,更带出几分寒光闪闪来。
除了水吟,无人能近他的身。倒不是水吟的武功比贺华尊身边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高出多少,而是玄墨在与水吟交手时,多少还是留了些情面,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只要近他身,他必会赶尽杀绝。
“公主让我引你离开,你随我来!”
水吟再次贴进玄墨时,小声地说道。这时,弓箭手也从四处围了过来,如果再不离开,玄墨真要置身于险境之中了。
可玄墨自己却是不想离开的,他突然觉得能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这样,他便可以与他的小七永远贴得那么近了,——这里是小七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们相识的地方,能成为他的死地……总比死在千魔窟里要好吧!
想到明朗他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开到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挤身在最前面的那双带着关切神情的眼睛。那目光无比的焦灼,似要告诉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从此必不会快乐!
又一次过招擦身而过时,玄墨听到水吟急急催促道:“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玄墨并不怕来不及,只是不想看到明朗会不快乐,那么好吧,死……也要死到别处吧!
水吟与玄墨缠身太近,包围上来的弓箭手不好放箭去射,而两旁围上去的侍卫试了几次,也进不到玄墨内力带出的寒圈之中。只能眼看着水吟和玄墨两个人在打斗中脱离包围圈,越打越远。
贴近大殿边的一处回廊影壁墙时,水吟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仅可一招,她便可助玄墨离去。以玄墨的武功,那些暗卫们再想去追,也追不上了。
这场刺杀因此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整个皇家御宴的气氛被彻底破坏,当着三国使团和满朝文武的面,贺华尊大声训斥了刑部尚书以及代理着五城兵马司一职的国舅上官南毅。最后却把目光深深地聚拢在了明朗的身上,明朗却像没有看到一样,把头扭了过去。
如今,明朗心乱如麻,她已经预感到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玄墨如果真的想刺杀皇弟,是绝不会选择在人多的宴会之上的。以玄墨的武功,做偷袭和突然出击时,连自己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又怎么会弃长择短,不在人静夜深等皇弟入寝时动手,而非等现下侍卫聚集之时呢?难道是上一次玄墨为救自己灭掉同是千魔窟的伏虎堂的事被老魔道知道了?才以此试探玄墨……
明朗抑制住不住地紧皱起眉来。这一晚,不管众人流露出什么样的目光和说了什么样的话,都难引起她的注意了,她像是失了魂一样,入定于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
等她总算有些清醒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厉王府,且已坐在凤栖院的公主房中了。
“公主殿下,你觉得……好些了吗?”
水吟正领着两个小婢女侍候她梳洗。外衣是什么时候换下来的,她自己竟一点没有觉察。沐浴的水也已经抬进了内室里来了,撒满了花瓣,浮着淡淡的香气。雾气朦胧中,她似乎看到那张带着半块墨玉的容颜,一如八年前,在华清池中的那次。她便久久凝视在那里,不能移开了。
“公主殿下,公主……你怎么了?公主……”
水吟跟着明朗身边数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明朗有如此失魂落魂的样子。顺着明朗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明明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啊!
“啊……,没有什么,本宫觉得累了,想躺一会儿,你们下去吧!”
明朗无力地挥挥手,斜倚在了身后的软榻之上。
“公主,那水……”
水吟还想再说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以劝慰公主,因为她直到今时今日也不知公主与那黑衣人是什么关系?
公主一向睿智冷静。哪怕十万敌军攻到城下,她也可以应对如常;哪怕是大婚之日驸马混帐的跑开公主房,公主第二天也可以谈笑风声地走上大殿,为驸马求情,保厉王府无恙……,谁能想到这样的公主,竟也有一条软肋……
“抬下去吧!”
说完,明朗便闭上了眼睛。众人连忙把刚摆进来的沐浴之物,再挨个的抬出,有片刻功夫,房内便悄无声息了。
暖暖的熏香之中,像是一种逃避似的,明朗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她还是忘不了玄墨手持的那柄剑刺向贺华尊的那一幕。她的手揉在了胸口,觉得心头是那么的疼,好像扭在了一起,连挣扎都是徒劳的。这一幕好不容易挣脱过去后,脑海里又闪出玄墨满身是血的样子。那绝望又哀伤的眼神,在那双狭长俊朗的眸子里,闪着,闪到让她忍不住心碎!
“轰!”
窗外忽然传来的一声,把明朗从梦里惊醒。明朗斜披了一件白色的袍子,飞身离开软榻,至窗前。正想要推开窗子,看看外面是何种东西,引来的如此巨响。细碎的打斗之声却在此时传了进来。
“水吟!”明朗大声唤出后,水吟应声推门而进,“公主殿下!”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回公主,有一个红衣女刺客夜闯咱们凤栖院来,木锦带着暗卫已经把她擒下!”
“红衣女刺客?”明朗有片刻的迟疑,然后急声吩咐道:“把她带来见本宫!”
那红衣女子被木锦及另两名侍卫押进来时,已是一身的狼狈,身上的红衣也有多处被刀剑之类的兵器划破。侍卫摁着她,要她给明朗下跪时,她挺着身子奋力的挣扎着,发髻散落了几缕。
“红柏!”果然是她!
在听到水吟禀报说那名刺客穿着红衣时,明朗已经猜到了。可她多希望不是,她比谁都清楚,红柏是玄墨的近身侍卫,如果红柏擅闯她这里,那玄墨岂不是……
当红柏注意到明朗就坐在不远处的榻上,她硬着脖子,昂着头,用狠狠的目光逼视着明朗,大声叫嚷着,“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亏得少主对你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你却只想着你那宝贝弟弟、你的破江山,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死活?你知道不知道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已经被主人逼着服了千蛛万蝎毒,你知不知道如果他此次任务失败,他会是什么结果……你什么时候顾过他的死活……”说到这里时,红柏已经泣不成声,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她一直是替她家少主不值的。多少个孤单的夜里,她清楚地看到他家少主拿着一把墨玉萧,站在夜幕里吹出浅淡的音调,几起几伏里,带出的都是思慕,而那时……这个女人呢?她在做什么,她人前显贵,笑傲疆场,甚至她无一丝后悔地嫁到厉王府、做别人的妻子……,她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家少主……既然她不想,她当初又何苦来招惹他家少主……,还要害得他家少主……丢了心后还要丢了命。
明朗连忙挥手谴退了摁着她的两名侍卫,又看看水吟和木锦道:“你们也下去吧!”
“公主……,这……”
水吟担心公主与这红衣刺客共处一室时,会发生危险,而且她看那红衣刺客的眼神露出凶样,像是要置公主死地才会开心一样,便不愿离开。
“没事的,她是一位故人,你们下去吧!”
明朗的话音还没有落,外面再次传来刚刚惊醒她时的巨响,且已连成一片“轰隆隆——”
“好像是雷声!”一旁的木锦脱口而出。
“冬天打雷?”这是不附合常理的事啊,水吟连忙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只见外面浓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黑幕,巨响震破浓云,翻滚起来,“真的是打雷!”水吟的语气带出无法遏制的惊讶。
被摁坐在地上的红柏,却在水吟惊出这句后,疯狂地大笑出来,“哈哈,连老天都替少主不平……,哈哈……,哈哈……,爱上狼心狗肺的女人,哈哈……,你会遭天谴的……”
明朗在水吟惊愣在窗口时,自己也走了过去。看着外面浓云滚滚,听着浓云里传出来的雷声震震,明朗忽然想起一首塞外的民歌。
那民歌里似乎唱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歌里唱着的,本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而今……这冬雷震震却在今夜发生了。划破夜幕浓云的闪电,就像是要撕碎自己的心一样,要逼着自己做出自己不能做也不该做的事。
红柏说的没有错,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女人,明明知道无法回应玄墨,还与他纠缠不清,害得他一步一步越陷越深,以为他会与自己走得越来越近,哪曾想这结局怕是会越来越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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