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日子都定下来了。
据说,那未来的皇后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孙女,虽养在深闺人未识,却也早有美貌倾城的传言。
“既养在深闺,又怎知她美貌倾城?”沐桃儿自打一得了这消息,说话就总是夹枪带棒,此刻夜阑人静,屋子里只有她和苏锦两个,自然说得更加直白。
苏锦笑着戳她的额头:“也不知谁整日教我祸从口出,谨言慎行,今儿到了你这儿,敢情都不作数了。”
“别处不敢说,咱这小厨房后院我还没有分寸?”沐桃儿平常没这么傲娇,今儿心情不好,说话都是拽的。
“好好好,我认输,行不行?”苏锦心里其实并不舒服,只是不愿跟沐桃儿相对无语泪涟涟,才故意做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可惜绷不了多久,说了两句,赶紧吹熄了灯烛,藏进薄被里不再说话。
屏风外安静了老半天,才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这意思,大概是沐桃儿起来了,又绕过屏风,挤着苏锦在床上躺下,从身后抱着苏锦的腰,却一声不吭。
苏锦鼻子一酸,双眼也有些酸胀,连忙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又偷偷的深深的的吐了口气,才笑着推她:“怪挤的,回你床上睡去。”
沐桃儿强撑着不动,苏锦推的力气越大,她越卯足了力气强撑着,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僵持了很久,苏锦才终于松手,沐桃儿一时不查,整个身子还往前用力呢,结果可想而知,若不是苏锦提前有准备躲开了,保准被沐桃儿实打实的压在底下不可。
苏锦见计谋得逞,一边躲一边嘿嘿的笑,因为若是以往,沐桃儿必定会追过来打她,偏偏今日没有,她怎么摔在那儿的现在还怎么呆着,老半天都一动不动。
“怎么了?不至于生气吧?又不是第一回。”苏锦伸出光溜溜的小脚丫,用脚尖轻轻的去踹沐桃儿的胳膊。
沐桃儿这才慢慢爬起来瞪视着苏锦,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你在我面前还装?我不信你不生气,不在意——要真是那样,我这几日都白白发了那么多脾气。”
要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
小狼是皇上,又没亲政,必须在登基之前纳后。
不管是吏部尚书家的,还是礼部尚书家的,不都得由着人家被热热闹闹的抬进门?
这些道理,不用苏锦说,沐桃儿都懂。
苏锦知道,沐桃儿之所以这样生气,其实是在跟自己生气——从始至终,自己都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纠结郁闷,不管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在小狼面前。
“好,”沐桃儿见苏锦还不说话,恨声道,“你在我面前要面子,不想表现出来,可是你在皇上面前怎么也不哭一哭?你哭一哭,让皇上知道你在意,你吃醋,因为你也喜欢皇上,让皇上就算纳了后,也记着你,多疼疼你——这你都倔着不做?你这么倔着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
“傻姐姐,”苏锦懒懒的躺下,“皇上现在最缺少的不是我的哭,我的吃醋,而是帮忙。”
“啊?”沐桃儿的怒气戛然而止,连忙三下五除二趴在苏锦身边,“帮什么忙?”
“他眼瞅着就要登基了,肯定有些人不乐意,得故意搅合——我要是能帮着他防患于未然,他还能不惦记着我?指定比那吃现成的尚书孙女要好得多。”
“怎么帮?”沐桃儿心情大好,眼睛都发亮了。
苏锦偏拿上了,闭着眼睛不说话。
沐桃儿等了半天才发现她是故意的,气得正要抬手去推苏锦,就听苏锦迷迷糊糊的说道:“找准目标,一击即中。”
沐桃儿还想再问,苏锦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有心推苏锦起来,见她睡的这么香,又舍不得,但听她似乎是早有准备的,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内心忐忑,却也比方才舒服多了,便帮苏锦拉上薄被盖好,自己轻手轻脚的回屏风外自个儿床上歇息去。
——*——*——
“悦公主?”苏锦刚从幼膳房里出来,就见悦公主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个贴身随侍的宫婢,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木匣。
苏锦连忙过去见礼,悦公主软软的笑着应了,便让那随侍的宫婢把木匣递给苏锦,她自己眼睛闪亮的等着苏锦的反应,满脸都是期待。
“?”
苏锦不知那是什么,向悦公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光,悦公主不应,只是示意她打开。
喔哦——
竟然是一只面制的小刺猬
虽然是生的,但是显然已经做过处理,硬邦邦的却没有裂纹,不怕拿起来就会被捏得变形了。
“不赖不赖,比上次进步了好多”苏锦点头夸赞道。
小孩子最喜欢被夸奖,悦公主也不例外,她志得意满的找了一处椅子坐下,笑嘻嘻的跟苏锦邀功:“上次你教我小刺猬的刺要用剪子剪,我回去就试了试,果然那刺形象多了,不会掉,也不至于一根一根的插上去麻烦。这没裂的法子可是我自个儿想的,先涂了一层油才在阴凉的地方晾干的。”
“真的不赖,公主越做越好了——只是,您是金枝玉叶,以后还须……”
“还须谨慎些,别再做这样的事儿,是不是?”悦公主毫不在意的把脸扭到一边,“你放心,我这回都是让长春宫小厨房的人把活好的面送进我寝宫里,专等圣慈太后不在的时候才做,不知做坏了多少个才留下这么一个。”
苏锦见她这样小心,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用那木匣里多余的一块面团又捏了一只小猪给悦公主让她回去学。
其实,悦公主玩儿面团,和现代的孩子玩橡皮泥是一样的。
只不过大胤朝没有橡皮泥这种东西,苏锦便活了几块加了菜油的面团,还分别掺进不同颜色的菜汁揉匀,做了最环保的“橡皮泥”偷偷给悦公主玩儿。
果然,悦公主虽然锦衣玉食,却没玩儿过这个——圣慈太后也不会让堂堂的公主去做司膳房的女史才做的活计,若是传出去,皇家的尊严放在哪里?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忘年交,只要有机会便在一起切磋技艺,苏锦也会不停的做各种颜色的面团“橡皮泥”给悦公主玩。
这要是民间的孩子,只怕没这么容易,越是宫里的金枝玉叶,才越珍惜真的愿意跟她玩儿,而不是只是为了伺候她、讨好她才跟着她跑的人。
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
悦公主又怎么知道,苏锦只是想跟她交朋友?
苏锦从第一次看见悦公主,知道悦公主的身份就注意上她了,难道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跟她玩儿?
当然不是。
喜欢自然是有的,但那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悦公主的身份。
她是圣慈太后的养女,何丞相的嫡亲孙女。
何氏一族,则是小狼此刻最最头疼的对手。
打个比方吧,小狼若是那康熙帝,何丞相便是鳌拜。
就这么简单。
俗话说,十八奸不过二十,更别说悦公主这样五六岁的小萝莉跟shu女心的苏锦了。
这不,前些日子悦公主就跟苏锦抱怨,说从前她的祖父和叔父进宫跟圣慈太后说话,自己从来都是从始至终在旁边陪着,就是偶尔不陪,也是偶尔。
现在不同了,每次他们进宫,都会想方设法把悦公主支出去,还让宫人在门口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我也是那‘闲杂人等’。”悦公主每次说到这四个字,眼圈都是红的。
母亲早亡的孩子总是非常敏感,特别是像悦公主这样的孩子。
苏锦听她第一次说便注意了,初时只是安慰,后来悦公主总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非要背着自己,说了几次,苏锦才给她出主意:“你提前在那屋里躲着,不就行了?”
苏锦承认,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居然有狼外婆的潜质。
从前,你要是让她这么做,她一定是不屑的。
现在……
她先是哄安公主绝食,又教悦公主提前躲在圣慈太后的屋子里,偷听他们说话。
原来,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
所以,谁也别说自己永远不会做什么,只是你还没逼到那个份儿上而已。
果然,何丞相和他的长子再进太极宫两次,悦公主便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是中秋节那天要跟皇上变个戏法。”悦公主一边说一边皱眉,大概还想再学说什么,却说不太清,“……还说了好多人的名字,我都不认识,说是到时候大家伙儿一块儿去……皇上……就一定玩儿了。”
说到最后,声音竟然越来越小。
苏锦猜测,应该是他们说话的语气不太好,甚至会毫无顾忌、杀戮血腥,小小的悦公主虽然早慧,却并不能完全听懂其中的意思。
只知道语气不善。
她见苏锦听了脸色微变,似乎也有些害怕,忍不住抓住苏锦的小臂:“他们这不是好话是不是?他们……要杀了皇上是不是?”
苏锦以为她小,不懂,但是没想到她这样聪慧,跟自己说之前,虽然不舒服,却不敢肯定到底因为什么不舒服;现在一跟苏锦说,一看苏锦的脸色,竟知道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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