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空荡荡的金殿内,只剩下了裕王一人。他呆立半晌,忽然抬步,快速向长乐宫走去。
淑妃闲来无事,恰好鲁元公主前来看她,二人便拉上了心腹丫鬟双喜,采芹关上了门,在暖阁里抹起骨牌。忽听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淑妃笑道:“一定又是毓儿。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知道稳重。”
采芹笑着说道:“在外面,谁不夸裕王行事稳重,也就是您看他总也长不大。”
鲁元也说:“母妃总是把我们当成小孩子。”
淑妃叹道:“在为娘的心目中,孩子再大,也还是孩子啊。”
双喜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裕王匆匆走进,一眼看见桌上的骨牌:“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打牌,出大事了!”
二人见裕王神色不对,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裕王顺手掩上房门,将明帝的旨意复述了一遍。淑妃一听就急了:“你怎么不求求皇上?鲁元怎么可以给人做续弦?况且,他还比鲁元大那么多。”
裕王苦笑了下:“你以为我不想求父王吗?可是,他连求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鲁元跺着脚,扭着身子哭道:“我不嫁,我不嫁!一定是弄错了,父王最疼我了,怎么会把我嫁给钱穆?不,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裕王苦笑着摇头:“鲁元,没用的。”
淑妃用力咬了咬嘴唇:“有用也罢,没用也罢,总要试了才知道。鲁元,母妃陪你一起去!”
母女二人站起了身子,并肩向着门外走去。太阳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在了地上,拉成了两道长长的黑影。裕王默默地看着二人,在心里轻轻地叹息着。
一笔,一笔,又一笔,明帝站在书案后,凝神屏气,挥毫泼墨。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进,在高适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高适点点头,欠身禀道:“皇上,淑妃娘娘带了鲁元公主在门外求见。”
“不见。”明帝头也不抬地说。
“是。”高适倒退着向门外走去。明帝却又叫住了他:“慢着。”
高适停住了脚步。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明帝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慢慢地坐了下去,“让她们进来吧。”
“父王,父王。”鲁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满头的珠玉随着她的跑动泠泠作响。“这不是真的,对吗?您不会把我嫁给那个钱穆,对吗?”她的脸上充满了期待。淑妃亦跟着走了进来,悄立在鲁元的身后。
明帝疼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嫁给钱穆有什么不好?他是镇南王世子,家世显贵,人又精明能干,是个做驸马的理想人选。”
“我才不管他什么家世呢!我心中的驸马,他可以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万贯的家财,但他一定要有满腹的才学,而且,只能够有我一个妻子。”鲁元急急说道。
明帝斥道:“胡闹!这是一个公主该说的话吗?淑妃,你是怎么教她的?”
淑妃急忙拉着鲁元一起跪下,双眼含泪:“是臣妾教导无方,臣妾甘愿受罚。只求您看在平日里疼她的份上,不要把她嫁给钱穆。她从小娇纵惯了,嫁到那样的人家,她怎么受的了?”鲁元亦哭道:“父王,求您了,我不要嫁给钱穆,不要嫁给他!”
看着母女二人跪在地上,哭成了一对泪人,明帝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从御案后走出,亲手将二人扶起,温言道:“鲁元,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这么孩子气了好吗?今日朝会,有人举报,钱沣要谋反。”
“那您还要把我嫁给他?”鲁元一脸的惊讶。淑妃心头一沉,抬起了头,望着明帝。
明帝在殿中徐徐踱着步子:“镇南王不能反。这些年来,他借着多次与北越的作战,养得兵精粮足,兵士们个个骁勇善战,而朝中,则因为连年战争,加之各地灾害频发,早已国库空虚。你是大齐的公主,从你出生到现在,享尽了荣华富贵,但是,别忘了,你――也有你自己的责任。现在,该是你履行责任的时候了。”
鲁元又惊又怒:“您想让我监视他?给您做内应?父王,您究竟要把女儿置于何地?”
明帝轻轻摇头:“鲁元,别这么说。只要他们不谋反,你和他会相安无事的。”
“您也说是如果了!如果他谋反,我就是他最好的人质。不过,我相信,父王一定会以江山为重的。”鲁元激烈地说道。
“够了!”明帝不想再听下去了,“都是朕平日宠坏了你!朕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说。淑妃,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出了什么事,朕唯你是问。”
淑妃满面泪痕,十几年的夫妻生活,让她心知再说也是无益,心中冰凉一片,却只得强打起精神,拉起鲁元:“我们回去吧。”
鲁元倔强地一甩袖子:“我自己会走。”
殿外,阳光正好,鲁元却觉得身上好冷好冷,冷得让她抱住了身子。走廊下,裕王远远站着,正在等待着二人,看到鲁元的神色,知道再无希望,不禁抱住了她,轻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鲁元抬起头来,清澈的眸中满是泪水:“哥哥,你也会变得像父王一样吗?”
裕王愣了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鲁元,你是我的好妹妹,永远都是。”
鲁元哽咽着:“哥哥!”
淑妃将二人揽在了怀中,三人彼此温暖着,在诺大的宫廷中。树上,一只寒鸦惊起,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