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纵横相间（三）
不过，西北现在与德国远隔千山万水，除了因与洛德的私人关系而发展起来的有限渠道外，双方并没有什么官方往来，赵振中就是想采取什么报复措施也难以找到机会，唯一可考虑的就是正与洛德谈判的战机或航空技术转让一事了。
既然德国承认伪满洲国，承认日本侵略、分裂中国，那就别想从西北手中获得先进技术！这次谈判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反正西北也无求于德国，双方间的那点关系断也就断了。
“云逸，你召见一下洛德，通知他中断有关战机或航空技术转让，以及与德国官方往来的一切事项！”赵振中态度坚决地说道，“一边承认伪满洲国，一边还想从我们这里获得先进武器，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们民众党现在虽然不是执政党，但也绝不会做出资敌的事！”
田云逸已经看过唐明发自美国的那份电报，知道赵振中动怒的原因，点头应下后，又问道：“中断谈判后，要驱逐洛德吗？”
“我们早期发展时曾得到过洛德的帮助，他现在又只是个传话办事的，中断谈判就行了，私人关系还是可以处下去的。”赵振中摆了摆手，又道，“以西北政府名义给他发一份书面照会，让他回去后好交差。我就不另见他了。”
田云逸离开后，赵振中长叹了口气，思量着其中得失。这么一折腾，原先打算的通过先进技术暗助德国提高实力，牵制并重创那些老牌列强的计划，暂且只能搁置了。等过一段时间后，或者可通过西北以外的其他途径另行考虑。这途径可以是兰芳，或者还可以是印度境内的反英组织……
“洛德先生，我代表西北政府正式通知您，因贵国总理分裂我国领土的言论，我西北政府将中断与德国间的一切官方往来，包括但不限于此次航空谈判！”将洛德召来后，田云逸就板着脸，肃容说道。
“言论？什么言论？”洛德感觉莫名其妙，连忙问道，“能否提示下？”
“这是贵国总理昨天上午在国会中公开发表演讲的内容概略，洛德先生可以看一下。”田云逸一边将根据唐明来电整理的文件递了过去，一边说道，“贵国总理在国会公然发表演说，承认伪满洲国，这是对日军侵略暴行的公然支持，也是对我国领土统一的粗暴干涉！有鉴于此，我们将不得不中断我党控制区与德国方面的一切往来！这个责任完全在贵国方面，在贵国总理！我们的战机和技术是绝对不会转让给侵略者的！就是与日本侵略者同一阵营的也不行！在通过洛德先生向贵国政府表达我西北政府的强烈抗议之外，我西北政府还将对外发布抗议通电！”
看完小胡演讲的概略内容，又听了田云逸义正词严的声明后，洛德有些难堪。他实在没想到小胡竟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没想到西北反应如此激烈。要知道，代表中国中央政府的老蒋现在可还保持沉默呢！
“田主席，对于我国总理的言论我无法评论，但我个人是反对日本人暴行的！”洛德心中无奈，面上却一片郑重和恳切，“我在中国前后居住了十多年，我同样热爱这片古老而迷人的土地。在这里，我结识了许多朋友，其中包括你和赵。特别是赵，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我一直很感激他。不管我国政府的态度如何，我个人是不会做伤害好朋友的事情的！”
田云逸盯着洛德看了一会儿，洛德则坦然地与他对视。
“洛德，贵国在上次大战后，也曾在其他国家的强力下被迫割让领土，为什么现在却要支持一伙禽兽来分裂我国呢？”田云逸叹息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遗憾！不过，我们都是相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我和先生也都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能长久持续下去，今后洛德你要再来西北我们也同样欢迎，但只能是私人或非官方身份！”
虽然没有完成使命，洛德却没有多少沮丧，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经商或许有些天分，但对于政治，特别是大国间、大势力间的政治关系，却几乎是个门外汉。能借此摆脱处在朋友和祖国之间的利益纠葛，洛德心中暗自庆幸。
松了口气后，洛德握住田云逸的手道：“我们仍是好朋友！在离开前，我能见一下赵吗？”
“先生正忙于军务，现在无暇见你。”田云逸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前些天在晋北重创了日军，可敌人随后又对晋南等地发动了攻击，先生正在调兵遣将，做好战斗准备。等下次你来后，先生还会抽时间见你这个老朋友的。”
“赵总是那么忙，也一直那么神奇，创造了一个又有一个的奇迹！”洛德感叹了一句后，又诚恳地说道，“请田替我转达对他的问候，还有我个人的歉意！”
“我会转达的！”田云逸点头应诺。
洛德带着未完成使命的遗憾和与赵振中、田云逸等人私人关系不受影响的轻松离开了兰州，经由山南转道返回了德国。
而小胡在得知洛德关于民众党中断转让谈判的报告后却怔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德国国会中的一次旨在欢迎日本代表团的演讲会导致在遥远的中国西北关于航空转让的谈判破裂！
在发表那次演讲时，小胡正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时候，根本不会把“承认伪满洲国”的演说将损害中国利益的事情放在心上。
继德军进占莱茵区后，希特勒在2月12日又以武力相威胁，迫使奥地利总理许士尼格签署了一份议定书。在这份议定书中，奥地利被迫做出了释放纳粹政治犯，任命国内纳粹头为内务部长兼保安部长的让步。这也使希特勒吞并奥地利的行动进入了倒计时。
也就在这个时候，日本方面派出的以寺内寿一为首的代表团抵达了德国。自38年初开始，日、德两国为了实现各自的战略目标，就分别提出了与对方签署军事同盟的意向。这是德、日两国间继36年11月签署《产国际协定》后，又一重大事件。因此，在欢迎日本使节的时候，希特勒为了促成军事同盟的实现，毫无顾忌地在国会中发表演讲，公开承认伪满洲国。
在小胡看来，中国现在虽未亡国，可已被日本侵占了大片领土，而根据中、日间力量对比，日本打败蒋记政府并迫使其投降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尽管民众党在中国西北崛起，又刚拿下了山东大部，并接连重创日军，可在小胡眼中，该党现在毕竟只是武装，综合实力方面仍无法与日本相提并论。
通过来自日本以及其他方面的与民众党武装有关的消息，德军参谋部经分析后也认为，与德军相比，民众党武装空军战机性能优势将被德国空军庞大的数量抵消，陆军在装甲力量方面仍存在很大差距，至于基本为零的民众党海军是不值一提！
民众党武装现在不能与日本整个国力相比，不能同德国相提并论，且又只是中国境内的一武装，希特勒虽然觊觎其先进战机，却也没真把西北真正放在心上。
何况，民众党武装现在与苏联、英国、日本，甚至中国的中央政府都处于敌对状态，而德国却适时的表明愿与民众党发展一定限度的官方往来。若是能达成有关协议，德国可获得先进的飞机制造技术，提升其空军战力，为将来的打下基础。而民众党武装也能凭此获得物质上的利益，并提高其在国际上的地位。这怎么说都是对双方有利的好事。
种种因素作用下，希特勒也就没把民众党放在心上并在国会发表了那激起西北强烈反应的演说。当然，小胡是不会承认自己演讲有问题的，他在痛骂了洛德一通后，就一边命令德国飞机制造商加大研发力度，一边思量着另找办法从民众党手中获得战机和有关技术。
而赵振中在将对德关系一事交托给田云逸后，就把精力放在了晋南战局和晋北局势上，还有山东谷海川上报的处理与原韩复榘部第三集团军的关系上。
与原本历史不同，韩复榘在1月中旬参加老蒋在开封举行的军事会议时，虽遭扣押并被解除了一应职务，却没有被老蒋处决。
韩复榘因意气用事和保存实力而一退再退，致使山东大部脱离蒋记国民政府管辖，可现在占据山东大部的不是日军，而是护卫军，仅凭此一项老蒋就没有杀他的理由。
民众党在控制西过程中，曾先后俘获了国民政府甘、宁、青、四省主席，又占据了陕北、晋西北等大片区域。若是老蒋以民众党武装占据山东为由杀韩复榘，那人民军进占陕北时的该省主席邵力和现在山西的阎锡山也要照章办理！
而韩复榘对引护卫军出山抗战一事则振振有词。
老蒋既然说过“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又能与打了十年的生死大敌实现两党合作，那韩某人为何就不能与山中护卫军联合抗日？虽然韩部一退再退，可那是因此前鲁北抗战兵力损失过重，部队又严重缺乏重火力的缘故！韩部虽退，可护卫军出山后的战绩却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完成了阻敌南下的重任！至于护卫军与韩部反目并占据山东大部，那不过是因通讯不畅而导致的重大失误罢了！
有晋、陕里两省主席的先例再，有韩复榘的说辞在，又有护卫军在山东歼灭118旅团、第10师团并重创日军第4舰队的战绩在，加上韩复榘主政山东八年里确实做了不少实事，不少人为其求情，老蒋还真不能把韩复榘一杀了之！权衡之下，老蒋也只能将其关押并褫夺一切职务了事。
关押韩复榘并将其一撸到底容易，可如何收拾山东的乱摊，特别是如何对待韩复榘部的第三集团军却让老蒋煞费苦心。
为了掌控好原韩复榘部，老蒋任命于学忠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但因于学忠正率部在江淮一带作战，无法处理集团军日常事务，老蒋又任命孙桐萱为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代总司令，主持日常事务。同时，老蒋又任命曹福林为前敌总指挥。在这一系列任命中，尽显老蒋分化、拉拢的手段。
在抗战爆发后不久，于学忠的51军就被编入第三集团军，并驻防青岛及鲁东南沿海一带。于学忠也因此被任命为该集团军的副总司令。老蒋现在任命其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不过是正常的依次替补而已。但任命孙桐萱为副总司令、代总司令，除了是为了安抚原韩复榘部，也有防止于学忠控制第三集团军的因素在内。
至于任命曹福林为前敌总指挥，则是老蒋分化韩复榘部的另一举措。第三集团军现在龟缩在鲁西南狭小区域内，兵力高度集中，前方作战又有军、师、旅、团等不同级别指挥在，后方有集团军司令部在，又哪里需要在中间硬生生的插入一个前敌总指挥来？
在老蒋或明或暗的拉拢、分化之下，第三集团军内部开始出现问题。明显的就是，在韩复榘被扣押后，孙桐萱曾准备集结部队抗争，但因曹福林的坚决反对而作罢。终，在李树春、孙桐萱等人的坚持下，第三集团军将领们发了个通电为韩复榘求情。除了李树春、孙桐萱等有限几人为救韩而奔走外，其他将领基本上置身事外。
若仅如此倒也罢了，可第三集团军将领们却又闹起了内部纷争。就任前敌总指挥后的曹福林，在会议上公开指责56军谷良民部于黄河南岸作战不利，提出对该部予以整编。
第三集团军虽然编制上有四个军，可于学忠51军却一直在外单独作战，加上该部又出身于东北军，因而韩复军依仗的第三集团军只有三个军。在这三个军里，12军、56军各有两个师的编制，而曹福林的55军却只有一个29师和一个手枪旅。
韩复榘在的时候，各部在其压制下对编制问题并无异议。可现在韩复榘被老蒋扣押，第三集团军又出现了多头并大的局面，原先压下的矛盾就爆发了。
在一次会议上，曹福林以56军谷良民部在此前黄河南岸作战中不利为名，提出对该部进行整编，重调整各军编制。曹福林头上戴着个前敌总指挥的帽，虽然压制不了孙桐萱这个集团军总司令，可拿捏一番谷良民还是不成问题的。况且，谷良民部在此前作战中确实有让人指摘之处。
“56军当时在黄河南岸的一切作战行动，都是奉的总指挥命令！”谷良民勃然作色道，“没有总指挥的命令，我绝不同意整编56军！”
“总指挥已被中央撤职了，你是想不尊中央命令吗？”曹福林一顶大帽轻飘飘地就扣了过来。
“你曹乐山别拿鸡毛当令箭！中央可没有整编56军的命令！”谷良民一拍桌，愤然说道。
“哼！现在没有，早晚会有！”曹福林不甘示弱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孙桐萱皱眉喝道，“总指挥刚出事情，你们就这么闹，成什么样？！是想分家散伙吗？！”
瞪了挑事的曹福林一眼后，孙桐萱又道：“在中央没有的命令下来前，各部队现有编制保持不变！”
孙桐萱现在是代总司令，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别人也不好公然反对，会议也就不欢而散。
散会之后，谷良民越想越不是味，便跑去找李树春商量。李树春虽是韩复榘的心腹干将，可他现在是山东省民政厅厅长，身无军职也就不参加军事会议。加上还要为解救韩复榘的事情奔走忙碌，李树春对第三集团军的事情关注也就不太多。
“敬轩，你怎么有空跑我这里？”见到谷良民后，李树春稍一打量，便问道，“看你怒气勃发的样，又和谁吵架了？”
“和曹乐山那个白眼狼！”谷良民气哼哼地说道，“总指挥刚出事不久，有人就上赶着去抱武汉的大腿，想拆散56军！先生，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谷良民与韩复榘是儿女亲家，虽然现在孩还小，双方也只是定亲，可谷良民对韩复榘的情分却与第三集团军里其他将领不同。曹福林之所以拿捏谷良民也有奉命打击韩复榘在第三集团军势力的因素在内。而李树春则是韩复榘手下头号干将兼智囊，谷、李两人往日里也多有接触。这也是为何谷良民遇到大事后跑来找李树春的原因所在。
“我当初劝总指挥别去开封，甚至我替他去都行，可先有李宗仁的保证，后有老蒋的电话催促，总指挥也就觉得没问题，坚持要去。谁料想竟是这个局面。”李树春仰天长叹后，又回头苦笑着对谷良民说道，“总指挥在去开会前曾给我留了份命令，可我试探过孙荫亭和曹乐山后，见两人无意奉命，也就息了念头。总指挥不在，这第三集团军的人心也就散了！”
“总指挥留下的命令？”谷良民先是一呆，随即又问道，“那先生为何不去找我？别人不敢说，至少我谷某人是一定会尊奉总指挥命令的！”
“这命令可非比寻常，时机不到，就是你知道了也没用！”李树春迟疑了片刻，又道，“也罢！既然孙荫亭、曹乐山都不愿意，就给敬轩看看吧！是否奉命由你自己决定！”
李树春说着，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找出一张妥善保存的纸张来，并递给了谷良民。谷良民接过来看后，却面色大变：“这真是总指挥的命令？”
“你和总指挥是儿女亲家，总认得总指挥的笔迹吧？”李树春没好气地回道。
“我倒是想遵命而行，可我们前面和护卫军闹得那么僵，人家还会收我们吗？再说，我根本就联系不上护卫军啊！”谷良民一脸难色。
李树春给谷良民看的就是韩复榘在去开封开会之前留下的亲笔手令。其内容就是要求第三集团军官兵在韩复榘被扣或被害之后，遵从李树春的领导，一起投奔护卫军，绝不给老蒋卖命！这样的命令也就是视改换门庭如家常便饭、出身于西北军的将领们能干得出来，当然，还要有韩复榘的倔脾气。
“当初为了和护卫军联系，我倒是保留了一套密码，只是因一些原因却一直未能使用。若你真愿意奉命，我就把密码交给你。”李树春注视着谷良民问道，“只是，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带兵过去大不了是部队被收编，我脱离军职的局面。可这边有曹福林在，用不了多久中央就会下达整编56军的命令，我同样要净身离开。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奉总指挥的命令去投护卫军呢，省得在这里受那些混帐的鸟气！”谷良民忿忿地说道，“我也看出来了，民众党护卫军是真心在打小鬼，也有能耐守住山东，我们这边本来兵力就损失严重，现在又窝里斗，能守住鲁西南是怪事！还不如投了护卫军打鬼痛！”
顿了下后，谷良民又声音低沉地说道：“我老家就在钜野县，小鬼要是打鲁西南，我老家也肯定要遭难。当了这么多年兵，给老蒋扛枪卖命，到头来却连家都保不住，投了护卫军还有可能带兵护住家园。”
“说起老家，我河北清苑老家去年就落入小鬼手里了，还不知道家乡父老会遭多少罪呢……”李树春也伤感起来，怅然地叹了口气后，又接着说道，“总指挥这份命令虽然是一时激愤所留，但也并非全是意气用事，而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在去开封开会之前，韩复榘曾和李树春仔细分析过，若是他被老蒋所杀，那自然一切皆休；若是他被老蒋扣留，那要想恢复自由身，就非要借助外力不可。
就国内来说，尊奉老蒋的人里，虽有些个与韩复榘关系不错的人帮助求情，可效果不见得能如何。而在国民政府之外，则是和民众党这两大力量。
韩复榘在山东八年间可没少杀共党分，有这以往的仇怨在，不趁机落井下石就算烧高香了，韩复榘可不敢指望他们。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民众党了。虽然因在护卫军合作上与民众党有矛盾，但双方过节并不算严重，若第三集团军能尊奉韩复榘命令，把握时机投了护卫军，那今后便可借助民众党的力量来解救韩复榘。此外，民众党武装对内、对外所表现的强悍战力，也让韩、李两人也对该党将来坐天下有着不少期待。综合考量后，韩复榘留下了那份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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