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秋冬攻势（四）
今村均想得倒是挺好，可人民军这边却不会再给其机会。
敌我双方的交战过程实际也是双方的博弈过程。日军固然从刚刚的冲锋中探明了人民军一线机枪火力点、雷区位置，以及迫击炮阵地所在，可人民军也同样观测到了日军攻击部队集结和冲锋出发地点。
至于日军炮兵阵地，虽然小鬼子的火炮转移得快，可在白登河东岸能攻击到人民军阵地且又适合做炮兵阵地的地方并不多，通过锁定日军原炮兵阵地再确定新阵地的大致范围也并非难事。
接到重新炮击的命令后，日军第5师团炮兵刚在新阵地上向人民军阵地发射了几发校正弹，就被早有准备的人民军炮兵部队迅速锁定了位置。紧接着，人民军炮群的反制炮火就铺天盖地地倾泻过来！
不算那些双联装高炮，人民军晋北兵团的炮兵部队有第22、第32、第61师等部所属的三个新列装车载105火炮的炮兵团，以及第六集团军换装车载155火炮的重炮旅。在这共计五个炮兵团180门重炮的轰击下，日军第5师团的炮兵阵地和一线部队的命运可想而知。
正在忙着校正炮口、搬运炮弹以为随后炮击做准备的一干小鬼子，在人民军的炮火轰击下，不是被弹片撕成碎块，就是被炸得踪影皆无。而那些列队待发的火炮也被炸得四分五裂、零件乱飞。当日军炮兵阵地上的炮弹被引爆后，那剧烈爆炸所引起的轰鸣和映照夜空的冲天火光，在方圆十里之内都清晰可闻、可见！
至于日军一线阵地上那相互打气、为第二次冲锋做准备的两个大队的小鬼子们，也大多在人民军的反制炮火下变成了大地的肥料。
“哪尼？炮兵阵地没了？！”得到炮兵联队联队长武田馨大佐的报告后，今村均难以置信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瞪大两眼咆哮道，“那些150重炮呢？”
武田馨不顾脖子被勒得难受，涨红着脸，赶紧回复道：“阁下，按照您的命令，炮兵联队此前动用的只是24门75野炮，损失的也是这部分。另外12门75野炮和12门九六式野战榴弹炮尚在后方未动，没有损失。”
今村均松了口气，放开了抓住武田馨的手，阴沉着脸悻悻说道：“剩余火炮做好隐蔽，没有得到我的命令前决不能轻动！”
九六式野战榴弹炮是去年才装备日军的最新式150口径重炮，因其性能优异，被日军称做最完美的150口径榴弹炮。第5师团作为日军精锐，这种新式火炮自然是优先列装。而九六式野战榴弹炮作为大口径重炮，其威力远超九五式75野炮，加上第5师团只装备了12门，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今村均眼中的宝贝。
虽然此前的冲锋受挫和人民军刚刚的炮击，使第5师团步兵第11联队几乎整个丧失的战斗力，但相比之下，今村均还是对炮兵联队的损失更关注一些。他很清楚，日军空中力量在人民军面前毫无优势，若地面上再没了炮火支持，那第5师团这仗也就没法打了。
武田馨退下后，今村均面色阴沉地在指挥部里来回踱了一阵，又停下脚步对参谋长樱田武大佐说道：“樱田君，你了解一下其他攻击部队的战损情况，再把我师团的损失列明，由我上报方面军司令部。”
依照杉山元的命令，第14师团作为晋北方向的战役预备队，并未参与眼下的战斗，趁夜向人民军攻击的只有第5、第10、第27三个师团。
第5师团从华北到华南，纵横大半个中国，除了在黄河北岸接应第10师团残部突围时曾遭受过护卫军空中力量的打击，可再没遭受过今夜这般严重的损失。若是只有第5师团遭受如此损失，那不仅整个师团上下面上无光，还意味着接手该师团不久的今村均称职与否的问题。而若是今夜在晋北这边攻击人民军的第10、第27两个师团也损失严重，那就不是第5师团和今村均的问题了，而是敌人太狡猾、装备太好的缘故。
樱田武获得的消息虽令今村均轻松了一些，可脸色依然难看。第5师团遭受的重创确实不是独一份，但相比之下，第19、第27两个师团虽然炮兵联队损失更重，可步兵损失却比第5师团轻得多。
人民军晋北兵团的炮群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但炮击先后次序上的安排却让第10、第27两个师团的小鬼子提高了警觉。加上第10师团有几乎被护卫军一扫而光的经历，而第27师团的前身——驻屯兵团也曾在人民军手上遭受过重创，两师团对民众党武装重火力的防范程度也就比第5师团强上不少。
见人民军炮群对第5师团实施打击后，第10、第27师团便通过兵力分散防炮等方式，使部队的伤亡降低了不少。只不过，这两个师团虽也隐藏了部分火炮没动用，却不象今村均那样隐藏了半个炮兵联队，在火炮和炮兵的损失上反而比第5师团要多出不少。这样算下来，三个师团基本上是半斤和八两的水平。
既然先炮火打击再步兵冲锋的方式行不通，那就只能变换方式再来。今村均和参谋长樱田武大佐商量之后，决定上半夜以分散的迫击炮、机枪火力对人民军实施袭扰，下半夜再派步兵悄然接近对方阵地，然后发起冲锋。届时，哪怕有人踩响了地雷，有此前袭扰的效果在，人民军也很难发现日军的接近。
随着今村均命令的下达，日军阵地基本上陷入了冬夜的沉寂中。只在靠近人民军阵地的不同地方，隔三差五的响起迫击炮的发射声，还有突如其来的机枪扫射声，而针对的目标都是人民军阵地。
面对这种小打小闹的袭扰，明显是不值得动用重炮火力的，人民军一线部队起初还会集中迫击炮和机枪火力还击，但见日军采用打了就跑的方式后，也就派出小股部队对日军展开报复性袭扰。
到了下半夜，似乎那些袭扰的小鬼子困了，也有可能是他们携带的弹药用完了，反正人民军阵地这边开始消停下来。而人民军派出的袭扰部队在打完携带的弹药后，也撤回了己方阵地。
“哟西！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很好！”得到前方传回的消息后，今村均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命令部队，由第9旅团的第41联队在凌晨4点半前接近敌人阵地，并在4点半准时发起攻击！第21旅团的第42联队随后跟进！第21联队驻防我军阵地！”
尽管这个作战方案是今村均和樱田武两人制定的，可到了关键时候，樱田武却感到有些不妥，便劝道：“阁下，这双方才初次交战，头一夜就把师团主力压上，若是有个万一，那后面的作战……”
樱田武话没说完，可今村均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村均在指挥部里来回转了几圈后，似在回答樱田武的疑问，又似乎在说服他自己，以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说道：“晋北的冬季太过寒冷，夜战是打不了多长时间的。一旦白天作战，那支那人民军便又可发挥其空中力量的优势。这对我军是极为不利的。再考虑到冬季后勤运输上的困难，可以说，速战对我军有利，而持久则对敌人有利！
若是今夜能一举突破敌人阵地，那自然极好。若真有个万一，我师团也能凭借剩余兵力和火力固守己方阵地，坚持到援军的抵达。当然，若真的作战失利，会对我师团的声誉有不良影响，但为了帝国的利益，冒这个风险是值得的！”
“阁下不计一时毁誉，为帝国利益苦心至此，令人钦佩！”不管今村均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但这番言语还是让樱田武动容。
……
晋北冬季凌晨4点半，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可就在这个时候，第5师团对人民军的第二次攻势发动了。
山田铁二郎大佐指挥步兵第41联队三千多日军秉着“打枪的不要，悄悄得接近”，已在4点半前潜入到了靠近人民军阵地附近的突击位置，或许是人民军以为凭借着雷区就能高枕无忧，反正在日军发起充分之前，山田断定人民军阵地上并没有察觉日军靠近的迹象。而在第41联队之后，则是由大场四平大佐指挥跟进的第42联队。
4点半一到，第41联队三千多小鬼子从潜伏地带一跃而起，开始玩命的向约四百米外的人民军阵地冲去。至于其间的雷区，山田和41联队的小鬼子们都认为，反正日军上一次冲锋已消耗过一次雷区中的地雷，加上炮兵联队也曾向那里炮击过，应该剩不了多少，再说日军以散兵冲锋，就是引爆几颗也造不成太大伤亡，等人民军觉察有异时，41联队的日军应已冲入敌方阵地了。
人民军阵地之前的雷区确实已不足以阻挡日军再次冲锋，但地雷不足还有迫击炮和机枪火力弥补。就在41联队前锋距离人民军阵地还有两百米左右时，61师早就准备好的连、营、团属共三百多门60、82、120等口径的迫击炮一齐朝阵地前沿开炮，竟硬生生地在至阵地前沿打出了一片炮火隔离带！
三百米以外的小鬼子被炮火阻隔，死伤惨重，而突入二百米以内的小鬼子们又再次被人民军轻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覆盖。在照明弹和炮火的映照下，那一个个黄褐色的身影随着死神镰刀的收割，不甘地发出最终的嚎叫，砰然倒下。
日军的第二次冲锋，就这样以第41联队的严重损失为代价而硬生生地被人民军给扼制住了！
前方的失利很快就被反馈到今村均的指挥部，今村均在得到消息后就命令部队停止进攻，随后就呆坐无语。
“阁下，从前方传回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支那人民军似乎对我军的行动早有准备。”参谋长樱田武苦思良久，皱着眉头斟酌着说道，“凌晨的作战方案是我师团在第一次冲锋失利后，临时提出来的，应该不存在泄密的可能。这样看来，应该是人民军的警惕性很高，一直在防范我军。”
“樱田君，我倒宁愿是因为泄密才让人民军早有准备。”今村均的眼珠转动了几下，表明他并非木偶，随后他脸上浮现出苦笑的表情，并叹息着说道，“一个武力强悍、警惕性又相当高的敌人，这绝非帝国之福啊！”
樱田武默然，心说何止是“非帝国之福”，从人民军去年秋冬出兵晋北、护卫军走出沂蒙以来，不算眼下正在进行的战事，民众党武装光消灭的华北日军就超过了十万！甚至连华中派遣军也在皖北、苏北被护卫军打掉了一万多兵力。民众党武装现在已成了在华日军，特别是华北方面军的头号大敌！
前前后后想了一阵，樱田武进言道：“阁下，弓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人民军一次两次能提防，可他们肯定做不到次次提防！我军在晋北有四个师团，兵力上有优势，就是轮番袭扰，也能把人民军变成疲兵！到时候，我们再集中兵力全面攻击，总会得手的！”
今村均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点头赞同道：“疲兵之计和车轮战术都是需要时间的，倒是我有些心急了。和人民军多磨上一阵，应该会有效果的。”
这两个老鬼子想的倒是挺美，可他们既不清楚人民军后备兵力的底蕴，又不知晓人民军发现其偷袭的究竟，这想出来的对策自然也就距离实际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人民军能够发现日军潜入到阵地前沿，自然离不开官兵们的警觉，但警觉之外，却离不开装备到阵地观察哨的夜视仪。
这夜视仪可不是赵振中和周氏姐弟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带的那些特战精密设备，而是西北的科技人员立足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结合赵振中提供的研发思路和相关技术，新研制的红外夜视仪和微光夜视仪。新研制的这两种设备虽然体积有些大，达不到特战便携水准，但用于战场观察却是绰绰有余。
在原本历史上，清华大学物理系学生熊大缜在30年代中期以前，就曾在香山鬼见愁峰顶上，利用红外成像技术，拍出了整个清华园的俯视全景图。这张照片被认为是中国第一张红外照片。
七七事变爆发后，赵振中利用日军尚未大举增兵华北的时机，通过吴承仕、梁思成夫妇等知名教授，以及当初青岛大学聘请清华大学教授任教的情分，加上利用华美公司在平津一带建立的渠道，把不少学者给转移到了西北安置。这其中就包括清华大学理学院长兼物理系主任叶企孙教授。
而熊大缜作为叶教授的得意弟子，且西北又有吸引热血青年的特殊活力还有他心切的彩色照相技术，他也就与叶教授一同到了西北。这一去，不但改变了他和叶教授在原本历史上那令人扼腕叹息的命运，也为西北的相关科研领域注入了新的活力。
有熊大缜这样的红外成像技术先行者加入，赵振中自然喜出望外。经过一番考察认为其报国热忱值得信赖后，他就通过李云山把有关红外成像、微光夜视的一些技术逐步透露给熊大缜。这令原本就对西北彩色照相技术着迷的熊大缜欣喜若狂，也就自愿成为了成了红外和微光成像领域的“青年学术骨干”、“学科带头人”。
经过一年多的实验，西北自产的第一代实用性的夜视设备终于在10月上旬面世了。这不但给赵振中等人一个惊喜，也在眼下秋冬攻势中让小鬼子吃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亏！当然，在日军没有发现这一秘密之前，这类似的亏他们还得继续吃下去！
一夜战事过后，晋北人民军在日军三个师团的攻击下，依然稳稳地守住了阵地。而在长城外的绥东，徐德健、任千钧、朱鹏飞三人指挥第十二集团军也打退了驻蒙军的攻击。
“庄毅这次打得还不错，在不动用炮群的情况下，就打退了日军在凌晨的冲锋。”得到前方战报后，陈海澜点头赞许道，“既然要锤炼部队，那就要和小鬼子斗智斗勇，不能一味依赖重火力。这个战例有借鉴之处，可以向战区其他部队推广。另外，若是日军航空兵不出现，我战区空军部队也暂且不动。看部队在优势被限制的情况下能和小鬼子打到何种程度。”
“司令员，我军空中力量占明显优势，要是我们空军没一点动静，小鬼子可是会起疑心的。”管承生怕就此作壁上观，连忙提醒道。
“空军不是还在忙着向山东那边运输战备物资吗？有这个理由在，小鬼子就是有疑心也不影响大局。”陈海澜笑着拍了拍管承的肩膀，又正色道，“空军前期不动，但等到大雪盖地且日军又已深入的时候，就该你们出马绞杀其后勤补给线了。我倒要看看，在晋绥冬季的严寒里，缺了吃穿用度和弹药，小鬼子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另外，小鬼子玩夜战，我们既然兵力足够，又要实行轮战，那就昼夜都打！要掌握战场主动，牵着小鬼子鼻子打，不能按照他们的节奏来！”
“要真个弹尽粮绝，不用我们打，这晋北、绥东的严寒天气就能把小鬼子给冻死！”蔡廷锴刚从外面进来，先跺了跺脚，又把手伸向火炉烤了烤，又道，“现在还没进入12月份，这榆林周边就冻了个结实。晋北、绥东长城内外可都是山区，肯定比这边还冷！再拖上半个月，光严寒天气就能让小鬼子放弃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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