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空前激烈（三）
在此前十天的攻击中，日军通过地面和空中的火力打击，已突破了92军和96军部署于汜水、虎牢关一带的头两道防线，现在这据险而守的最后防线又在两军结合部被敌人再次突破，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的虎牢险隘也便落入了日军手中。如此一来，洛河、黑石关以东，再无险要可阻挡日军战车的快速推进！
日军能如此快速突破，固然有守军在作战配合上出现漏洞的因素，但最根本的却是土桥一次动用了冈村宁次配属其行动的战车集群。
受德国盟友装甲部队闪电式突击战效果的影响，以及山下奉文所部在马来亚作战中使用坦克部队所总结出的经验教训，日军大本营也深感有必要将以往分散使用的坦克部队进行集中编组，以发挥坦克部队在作战中的突击力。因此，在6月24日的时候，日军大本营下达了组建机甲军的命令，该军所属部队为第1、第2、第3战车师团，以及战车教导旅团。其中，第1、第2两个战车师团以及战车教导旅团归关东军所辖，而第3战车师团则归派遣军驻蒙军所辖。
尽管日军在发动西安作战时第3战车师团尚未完成编组工作，但为了加强华北参战部队的突击作战能力，以期能尽快结束作战并让有关部队及时回防华北，冈村宁次还是将从日本国内调到华北方面军的战车第13联队、战车第17联队，以及机动步兵第3联队、机动炮兵第3联队等共计四个联队的兵力投入到陇海线方向。
其中，每个战车联队均由一个九五式轻战车中队、三个九七改战车中队、一个九七式战车中队和整备中队组成，共有各类战车七十三辆，其他辅助车辆二十七辆。
机动步兵第3联队则辖有三个大队，以及一个联队直属炮兵中队和整备中队组成。而每个大队则有三个中队和一个机枪中队。整个联队虽只有九百多兵力，却配属战车二十二辆，其他机动车二百八十辆。
机动炮兵第3联队则由一个机动野炮大队、一个机动榴弹炮大队，以及一个整备中队组成。配有75毫米、100毫米野炮或榴弹炮各十二门。
综合算来，这四个联队共配备各式战车及机动车辆五百多，虽然其尚未经过整合，缺乏集中作战的经验，但大都是由留守日本国内的部队改编、扩编而成，在联队一级上的作战能力并不差。
不管是冈村宁次还是土桥一次，都希望这四个联队能发挥机动能力强、火力凶猛的特点，为日军的突击作战赢得关键性胜利！
为了达成战术上的突然性，对于第3战车师团所部南下的消息，日军一直严密封锁，甚至就连在第12军战前召开的各参战师团长会议上，也没有公开宣布有战车部队集中参战。
因日军各个师团仍配属有少量战车，石井嘉穗、石田德松、柳川悌等三位师团长也没有在意日军战车集群南下。而重庆当局派在华北的耳目以及一战区前方作战部队，受以往思维定式的影响，也没有提早发觉日军战车集群南下。
9月17日晚，已提前隐蔽集结在新乡的日军战车部队乘火车经黄河铁桥南下郑州，进而转运到汜水、荥阳作战前线，并在完成部署后于18日凌晨向92军、96军防护力量薄弱的结合部发动了装甲突击。
在以绝对优势的火力突破守军结合部并进占虎牢关险隘后，日军装甲部队并未就此止步，而是沿陇海线继续向西急进！
尽管李兴中和李仙洲都各自试图收拢前方败退部队，并沿途阻击日军过快推进，可小鬼子一拥而上的数百辆战车和装甲车，及其在日军航空兵配合下发挥的出来的猛烈火力，却让92军、96军的行动变得徒劳！
不管是92军还是96军，以及防区邻近的78军，都缺乏面对敌人装甲集群突击作战的经验，也没有有效的反装甲武器，此前阵地设置上更没有进行针对性的准备。面对日军前所未有的装甲突击，虽然一些官兵奋不顾身的抱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向小鬼子的战车扑去，想与其同归于尽，可在日军火力下，却只能饮恨沙场……
装甲集群作战与单独或少量战车作战有着明显不同，不仅各战车上的机枪和火炮能构成交叉火力网相互掩护，日军跟随两个战车联队前进的机动步兵第3联队，也发挥其火力和机动优势，给守军造成了大量杀伤。想和小鬼子战车同归于尽的守军官兵，在靠近敌人之前，就基本上遭到日军的机枪火力拦截，伤亡惨重！
“小鬼子的战车太多，火力太猛，弟兄们根本就无法靠前！命令侯镜如、傅立平、柴济川，让他们三个师交替掩护，尽可能的把弟兄们接应下来，然后向南退入嵩山，凭借地利和小鬼子周旋！”在陇海线南侧的一处山坡上，通过望远镜观察前方作战的李仙洲咬着牙，恨恨地下完命令后，又道，“向战区司令部蒋、汤两位司令官发报，日军动用数百多辆坦克、装甲车对我陇海线防区发动突袭，仅突入我部防区的便有三百辆以上！汜水和虎牢关现已失守，我部损失惨重，正逐次抵抗并撤往嵩山。建议司令部命我黑石关守军尽快炸断陇海线洛河铁桥，凭洛河阻止日军装甲部队快速突进！”
“什么？汜水和虎牢关失守了？！”接到李仙洲所发来的电报后，身在洛阳战区司令部和在南阳就近指挥第31集团军作战的汤恩伯各自不约而同、象屁股下着了火般地跳了起来。
“那么多部队竟被小鬼子轻易突破？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妈的！一个个全该枪毙！”蒋鼎文惊怒交加，又大声叫道，“命令孙蔚如，让他赶紧组织在黑石关的部队，把洛河铁桥给老子立刻炸掉！绝不能让小鬼子的战车部队跑到洛阳城下！”
从虎牢关到黑石关只有四十多公里，到洛阳也不到百公里。若是前线守军阻击不利，日军装甲突击部队用不了一天就能推进到洛阳城下！
虽然陇海线和黄河河防是由蒋鼎文负责，但负责平汉线南段以西作战的汤恩伯在接到李仙洲的电报后同样极为紧张。
“小鬼子出动了数百辆坦克、装甲车，头上还有飞机炸，也难怪前方守不住！看来我战区确实是日军主攻方向！”汤恩伯在指挥部里来回踱了几圈，压下心中的震惊后，又对正在前方指挥部中的时任第13军代军长的石觉命令道，“为开，你带第13军，到伊阳白沙镇至汝河一带布设阵地，防备日军装甲部队攻击我部侧后！”
“司令官，小鬼子能跑这么远吗？”石觉挠了挠头，有些担心的提醒道，“我们军要是一走，那这边的兵力可就有些单薄了！”
“日军在黑石关受阻后，除了架桥强渡外，就只能沿洛水上行，进而在西南由伊阳至洛阳的公路继续西进。但该部日军也很可能沿公路由伊阳经鲁山南下，袭击我部侧后！”汤恩伯指点着地图，向石觉分析道，“如此一来，我部将处于敌人东、北两面夹击之下！为了避免这一不利局面，就必须迟滞日军装甲部队的攻击速度！这个重任我就交给你了！”
尽管部队缺乏有效的反装甲武器，可石觉想想还有汝河这道天然屏障可用，便答应下来后，匆匆朝13军军部赶去。
日军装甲集群突现陇海线战场，这不但令一战区的蒋鼎文和汤恩伯手忙脚乱，更对重庆当局以极大震动。虽然冈村宁次曾在39年攻击南昌的作战中使用过战车突进、火炮和步兵跟进的装甲突击战术，但当年日军不过动用了一百三十多辆战车，其规模尚不足眼下日军装甲兵力的半数！
“日军在陇海线方向投入了数百辆战车，完全可以确定，日军此次主攻方向就是一战区！从目前态势来看，日军此战的目的应该有二：一是想歼灭我一战区主力，掌控整个豫西；二是在拿下豫西后，为其后攻击二战区、八战区、五战区，乃至进军川中做准备！”在参谋部的作战室中，白崇禧分析完后，又对何应钦建议道，“总长，现在可以从各方面调集兵力投入一战区了！”
如果日军占据豫西，那么不但一战区将不复存在，第二、第五、第八三个战区的联系也将被日军切断。重庆方面无法再从阎锡山所部调用军用物资不说，日军更可利用三个战区相互隔离的态势，集中兵力对其各个歼灭。而一旦这三个战区和占据重庆当局近半数的兵力没了，老蒋等人若是不投降则只有再次跑路的份儿！
“现在六战区、九战区等距离太远，五战区又正在和日军激战，只能继续从八战区调兵了！”何应钦明白其中利害，咋舌而叹后，又皱着眉头问道，“健生，如果真有个万一，一战区出现了闪失，其后就真的没有办法挽回吗？”
“如果一战区只是阵地失守而各部主力仍在的话，可以在嵩山保留少部兵力于敌后牵制日军。同时，命蒋铭三、汤恩伯两部集中到豫西南的伏牛山、熊耳山、崤山一带，继续抗击日军。”白崇禧盯着敌我态势图瞅了一阵儿后，才面色凝重地说道，“这样一来，会给邻近的八战区、五战区增加侧翼的防护力量，并可穿过日军封锁线与黄河北岸的二战区保持一定程度的联系。不过，若一战区在此战中丧失大部兵力，恐怕这一点也很难做到，那局势就真的无法乐观了……”
其后，何应钦在拟订好调兵方案并发给八战区朱绍良、胡宗南两人后，又拉着白崇禧跑到老蒋处商量一战区的后续应对事宜。
在得知日军装甲集群出现在陇海线后，老蒋就没有好脸色。当听了何、白两人的分析后，老蒋的脸色也就愈发难看。
“调兵方案就按敬之的办吧！”怔然片刻后，老蒋喟然长叹道，“日寇肆虐，国内不靖，实现先总理三民主义何其之难也！”
“钧座，可不可以用舆论的力量促使**和民众党武装在华北对日展开行动？”再次调任老蒋侍从室第一处主任的林蔚，试探着建议道，“中央所属的各战区或正与日军激战，或距离过远难以增援。但民众党武装和**在华北都有相当的力量。若能以舆论指责民众党武装坐视日军残害民众，以该党前几年的作为看，或许该党会出兵。”
“赵振中怎么会被一个区区指责困住手脚？这不可能！”白崇禧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
“即便民众党不出兵，那也会让国内民众认清其面目，压制该党声望。这对中央有利！”林蔚反驳道，“况且，通过报纸、电台发布一些文章、报道，这对我们并无损失。”
“这个可以尝试下。”老蒋在一边点了点头，并决定道，“这事情就由蔚文和布雷先生去办，其他部门予以配合！”
老蒋点了头，重庆当局掌控下的宣传机器便开动起来，在报纸和电台上发布文章或社论，指责“民众党口口声声以民众为重，却坐拥雄兵百万，视日寇杀戮豫中、豫西、华中等地千万民众如不见，其果真为国为民耶？但以眼下中原战事来看，该党实乃趁外敌入侵之际而行窃国之巨盗也！……”
“真他娘的好没道理！老蒋不下大力气和小鬼子打，尸居其位却还指责我们不作为，他倒是把地盘让出来让我们上啊？”正跑到赵振中处商量有关敌情的周明远，在通过收音机听到中央社女播音员那软绵绵的指责后，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说明，老蒋已经没招可用了！连这种下三滥手法都用出来了！我们也和重庆方面打打口水仗就是了！”赵振中淡然一笑，又道，“不过，陇海线方向出现的日军装甲集群却要加以重视。尽管其并不足以与我军现有力量对抗，但却能迟滞我军推进速度，增加我们的麻烦。”
“对于日军装甲集群可能会对我军随后行动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参谋部已经考虑过，并结合有关情况再次对‘暴风雪’作战方案进行了修订。我过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的。”周明远把有关情况作了简要说明，并保证道，“我和海川、海澜俩人也都通过气了，两个战区也都做出了针对性调整，绝不会让小鬼子的那些‘豆’战车们影响我军行动！”
在和周明远就其后民众党武装两大战略集团的军事行动又交换了一些意见后，赵振中便提笔写下了题为《自抗战以来，西北与重庆两政府之比较》的文章，抨击蒋记国民政府在抗战中作战不利、残虐民众的种种作为。在文章中，赵振中除了列举两党近年来对日作战战绩，以及收复或丧失领土、救助或压榨民众等方面的诸多事例对比，还特别指出：“……这诸多事实可充分说明，蒋氏国民政府已成了挡在我党、我军抗战道路上的绊脚石，若没有这个腐朽反动的政府，若重庆所辖部队愿意放下武器，并切实将有关防区交给我党武装，由我党政府来全面主导国内抗战，以我党武装历来在反侵略中的战绩，我们完全可以肯定，不仅国内，甚至连国际上的对日作战势也必将焕然一新！……”
老蒋等人希望能以舆论的力量促使民众党武装出兵牵制日军，可赵振中却反戈一击，提出了重庆方面放下武器而由民众党全面主导国内的抗战问题，其实质则涉及到中国中央政府权力更迭的问题。
对于重庆当局在报纸、电台上发布的种种指责，国内民众也确有疑惑甚至是跟风的。但在民众党的舆论反击下，特别是该党通过以往事实说话，却廓清了民众心头的迷雾，也让民众党在国人心中的威望又进了一步。
蒋记国民政府当初是通过暴力手段推翻北洋政府夺取政权的。有其自身先例在，重庆当局指责民众党窃国就说不通！特别是民众党武装通过这些年来的努力，收复了大片的领土，可古往今来，还从未见过有窃国者通过收复失地来窃国的！
在舆论开始转向的时候，民众党又将国内外对日作战形势的改观同重庆当局放弃权力联系起来，这就对重庆当局更为不利！不仅国内有些敢言的人出声要求重庆方面“为国家、民族计，当以和平让贤为上”，就连国际上也开始出现对重庆当局的质疑声。
兰芳国内明显是一片反对重庆当局、支持民众党政府的论调。而受艾尔索普长期撰写文章影响，以及霍普金斯等人同民众党接触以来，对重庆和西北两种截然不同感受的影响，美国国内也开始出现质疑罗斯福支持重庆当局的声音。特别是美国驻华大使高思和驻重庆武官们给罗斯福所提交的一份份对重庆当局失望报告，让罗斯福等人对继续加大支持重庆政府力度的做法产生深深的疑虑。
在得到驻美人员发回的有关电报后，老蒋明白自己是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气怒之下，他忙命林蔚、陈布雷停止的所谓的舆论攻势。就这样，在几大战区对日作战尚未有真正结果前，重庆方面却在和民众党的舆论战中先输了一阵！
到9月底的时候，民众党与重庆当局之间的口诛笔伐渐趋消停，但豫西战场上的敌我态势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整个形势对一战区乃至重庆方面更为不利，战局也由此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