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大幕拉开(四)
就在赵振中和周明远敲定调整方案之后的第二天,10月19日,李宗仁部放弃老河口阵地,向西经武当山向竹山转移,进而再经竹溪转向陕南的平利,并从那里退向川东北。
由于在老河口一线的日军第15、第58、第60三个师团已经接到北上与土桥一次所部会合的命令,这一路日军也就并未对进入山区的李宗仁部实施追击。五战区部队的撤退,除了遭受过日军航空兵的袭扰外,可算是一路顺风。
相比之下,几乎同时从南阳向西撤退的汤恩伯部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在该部西进的道路上,不但有日军土桥所部横在卢氏至淅川之间,在身后更有奉令向西去和土桥一次会合的第11军第3、第40两个师团。
前有狼,后有虎,汤恩伯部一行也便份外紧张。好在从时间上来说,汤恩伯部走在了前头,在土桥一次所部合围之前,便撤离了南阳,并经镇平、石佛寺,向湍河上游的赤眉城转进。
按照汤恩伯预定的方案,该部将在赤眉城稍作休整,并在土桥所部发现其行踪前,从淅水江上游过河,然后选择朱阳关、西坪之间敌军力量薄弱的地方强行穿过封锁线,进抵陕南商南山区。
为了躲避白日里日军航空兵的侦察和袭扰,汤恩伯命令部队昼伏夜行。由于时处农历九月中旬,晚上有月光照明,这也让该部夜间行军的速度不比白天慢。甚至在抵达赤眉城之前也躲过了日军空中侦察和地面追击。但在从赤眉城向西北的行进中,汤恩伯部却被日军部署在淅水江东岸西硖口一个中队给发觉了。
日军第3、第40两师团虽然跟在汤部身后,但因山区人烟稀少,加上汤部昼伏夜行且又及时清除行迹,第3、第40两师团的日军只大略知道汤部就在前面,但具体方位、距离就不清楚了,也就谈不上追击汤部。而汤部在西硖口一带现踪,却给这两个师团的小鬼子,还有土桥一次所部提供了相对准确的参照方位。
尽管汤恩伯部将西硖口日军中队几乎全歼,但此次战斗却暴露了汤部的所在位置。得知这一消息后,土桥一次大喜过望,一边以豫西南战役指挥官的身份急令正越过石佛寺向内乡行进的第11军第3、第40两师团衔尾追击,一边亲率自老河口北上的第15、第58、第60三个师团,以及本部兵力急速北进,想赶在汤恩伯部之前以重兵封锁住通往陕南的一切通道!
“西硖口一战,虽然打掉了日军一个中队,但我部行踪也再难掩饰!可以肯定,现在不但身后的敌第3、第40两个师团正加紧追来,就是会合了三个师团北上的土桥一次,也一定正向我部前方猛赶,意图围歼我部!”在西硖口西北的丁河一带,汤恩伯面色凝重地对麾下的几位军长说道,“要想依照委座命令及时转进陕南,我部就必须赶在日军合围之前,强行突破其封锁线西进!
现在时间紧迫,已来不及选择敌人的薄弱位置,我决定,就由此经重阳店,向距离最近的西坪突进!13军负责在前方强攻,85军负责断后,陈大庆,你的29军要随时策应前后两方!
另外,集团军直属火炮,以及29军、13军所有的迫击炮全归石觉指挥,务必尽快打开西进的通道!
你们几个回去后,告诉下面的弟兄们,我们身后是淅水江,前面是淇河,要想不被小鬼子包了饺子,那就只有背水一战,杀开一条血路!”
汤恩伯虽在出任一战区副司令官这近一年时间里,沾染了不少陋、恶习气,但与原本历史上豫中会战时相比,却要好很多。虽说是迫于眼前形势,可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也恢复了几分当年南口恶战时的风采。
石觉、陈大庆、李楚瀛等三位军长也知道眼下形势事关生死,当下俱各凛然应命,返回部队准备去了。
“司令,若是不走西坪,而是先北上伏牛山,等日军主力过后,我们再行转进,是不是会更容易些?”三人走后,张雪中忍不住叹道,“背水一战,眼下形势太险了!”
“除非我部就此在伏牛山转战,否则,不会比现在容易的!”汤恩伯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若是所料不差,土桥一次在会合此前于唐河一线攻击我部的第3、第40两师团,加上攻击老河口李宗仁部的三个师团,以及土桥本部兵力,日军在豫西南一带将有七个师团!而以我部现在这个状态,别说七个师团,就是一个师团的日军,只要有了准备,凭险而守就能把我们全部拦下!我部现在的希望就在日军各部反应不及时,以及西坪的敌人不超过一个联队上!”
土桥一次所部出现在卢氏时只有约两个师团的兵力,汤恩伯认为,对于卢氏这一关系到土桥所部的后方重地,日军应该留下不少于两个联队的兵力固守。而土桥一次率部南下,原本是打算攻击汤恩伯、李宗仁两部侧后,由此推断,跟随土桥在淅川一带的不会少于一个师团的兵力。如此算来,土桥一次部署在朱阳关、西坪、荆紫关等地的日军只在两个联队左右。就算西坪是联通豫西、陕南、鄂北的交通要地,日军顶多也就在此布置一个联队!也正是基于此种估量,汤恩伯才决定从西坪强行突破!
听了汤恩伯一番分析,张雪中多少轻松了一些,笑着说道:“若是西坪敌军只有一个联队,那我们说不定还能一口吃下呢!现在就看我们和小鬼子的行动究竟谁更快了!”
汤恩伯等人的运气实在难说好坏。西坪的敌军并非一个联队,而是两个大队,这令石觉在强行突破时少费了不少功夫。但就在汤恩伯部突破西坪,并正向陕南方向转进时,驻防荆紫关的两个大队的日军却又赶了过来,向负责断后的85军李楚瀛部发动了攻击。没等李楚瀛部摆脱这股日军,第32师团的主力却在师团长石井嘉穗的指挥下又从淅川一带增援上来。
尽管汤恩伯部最终摆脱了日军32师团,并于28日进抵陕南商南。但连番遭受敌人攻击,并被迫以断尾求生方式摆脱日军后,负责断后的第85军李楚瀛部,连伤员在内却只剩下不足四成的兵力,损失可谓惨重。甚至就连石觉的第13军,陈大庆的第29军,也基本上都损失近半。作为老蒋嫡系精锐的汤恩伯部,算是彻底被打残了。加上所部官兵鏖战近两月时间,早已疲惫不堪,以如此状态,就是到了陕南,也难以参与随后的作战。
实际上,若非胡宗南派王隆玑率第1军第167师提前进驻陕南并在商南至武关一线布防,汤恩伯部就是进入陕南也避免不了同尾随而来的日军再次激战。汤恩伯带着残兵败将算是逃出了生天,而北部陇海线上的战事却进入了最为激烈的时候。
洛阳失守后,吉木贞一所指挥的三个师团和一个战车集群便在航空兵的配合下,投入到了对函谷关一线的猛烈攻击中。面对日军凭借兵力、火力优势发动的一次次猛烈攻击,负责守卫函谷关一线的第三集团军孙桐萱部和第三十四集团军第90军李文部只能咬牙苦撑。但26日土桥一次所部从卢氏北上,由南侧加入对函谷关一线的攻击,特别是该部日军从弘农涧上游过河并自侧后对守军发动攻击后,孙桐萱、李文两部便再难坚持,只得匆忙退守阌乡,与部署在那里的第16军董钊所部一同固守。
孙、李两部的过早后撤,这令赶到潼关并负责前方战事的第八战区副司令官胡宗南很是不满。好在李文部是其麾下,加上前方战事又紧,而日军兵力、火力又确实占据优势,胡宗南也并未发作,只为能顶多久泛起愁来。
土桥一次在会合来自第11、第13两军的五个师团后,麾下兵力增至七个师团,但因其留下两个师团攻击陕南并维持后方通道,故此加入函谷关一线的只是五个师团。连同吉木贞一所部在内,日军在函谷关至潼关一线投入了八个师团和一个战车集群,以及第1飞行团的过半力量。
敌军如此兵力,凭胡宗南、孙桐萱两部是没有胜算的。不过,关中那些坛坛罐罐的转移却需要时间,胡宗南也只能一边电催朱绍良、熊斌等人加快搬家速度,一边命所部在潼关一线尽量坚持。同时,胡宗南也给老蒋去电,希望能由重庆方面敦促阎锡山加入潼关一线作战,哪怕只是隔河炮击日军侧后也是好的。
潼关一线危急,一直对有关战局保持关注的民众党并未就此发布什么高调,赵振中只是给人民军、护卫军下达了命令,以备随时开动。重庆当局则为潼关一线的形势忧心忡忡,老蒋既担心八战区这几年积攒的家底来不及搬运便宜了日军,又担心胡宗南这一嫡系中嫡系损失过大,对今后不利。而**高层则在就“潼关失守、日军进入关中”所可能引发的问题急谋对策。
“根据我们在西安工作同志传回来的可靠消息,重庆当局虽然喊着‘决死抗战’的口号,可八战区和陕西省政府却在组织人员和物资向陕南、川北撤退。其中,八战区还奉蒋介石之命,制定了‘让出关中,退守陕南,利用日军削弱民众党及**’的方案。”已返回陕北并出任**军委参谋长的叶剑英将有关情况作了简略介绍后,又道,“民众党现在兵强马壮,日军在久战之后不见得敢向西去招惹,但我党边区位于日军进军西安的侧翼,且主力部队远在晋察冀、晋冀豫一带,日军有极大可能会在向西安攻击前进的同时,分兵北向,攻击我边区根据地!我们必须及早做好迎敌准备!”
胡宗南的侍从副官兼机要秘书熊向晖是**情报人员。凭借工作中的便利,凡是胡宗南所接触到的机密资料,熊向晖多数情况下都能得以过目。就在跟随胡宗南去潼关之前,熊向晖已将八战区奉命准备撤退并将祸水外引的情报,通过有关渠道送到了陕北**所在地。
“这个蒋介石,一战区数十万大军被小鬼子打得放了羊,眼下潼关又岌岌可危,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玩花招!”书记处书记兼宣传部部长张闻天愤然评论了一句后,又对坐在一边的任弼时提醒道,“弼时同志,看来我们边区也要组织搬家了!”
“搬家倒是不怕,就是麻烦些。”时任政治局秘书长并负责领导边区政府工作的任弼时淡然一笑,又向叶剑英问道,“能确定朱绍良、胡宗南弃守潼关、西安的时间吗?就是要搬家,那把握好时间心里也才更有谱啊。”
“时间不好确定。”叶剑英摇了摇头,又解释道,“那要看熊斌搬家的速度,以及日军何时能拿下潼关。这并不是完全由八战区决定的。”
“边区靠近关中的一些地方及早做好转移的准备是应该的,但其他地方似可不必大动干戈。再说,我们在陕北就这点地方,又能搬到哪去?”老毛皱着眉头将手中的烟头捻灭,又接着分析道,“以我们在陕北的力量,是不足以与日军重兵集团硬碰的,可大家别忘了,我们西边还有一个宣称要公审天皇的强邻!可以肯定,以民众党武装一向对日军赶尽杀绝的作风,赵振中绝不会坐视日本鬼子肆虐关中!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调集陕北这边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趁人民军东进关中和日军大战的有利时机,做好痛击落水狗的准备!”
抗战爆发后,**武装主力在进入山西战场抗战的同时,便在陕北保留着一支由肖劲光、曹里怀等人领导陕北留守兵团,其兵力约在一万五千左右。这支部队虽然缺乏火炮等重武器,但各级指挥员却大都经过多年的战火历练,运动战、游击战经验丰富。趁小鬼子败退之机,留守兵团扩张一下地盘并从残兵败将身上捞点油水还是不成问题的。
“留守兵团痛打落水狗是没问题的。不过,若人民军东进,而我军又南下,这双方要是摩擦起来怎么办?”叶剑英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先不说地盘,光在日军战俘的处置上,民众党就和我们谈不到一块!”
“这也是有办法解决的!”书记处书记兼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笑道,“还是我们在苏区时的老办法,诱敌深入,各个歼灭敌人。在边区南部做好撤离工作后,以小股兵力牵着北上日军在陕北的沟沟坎坎里‘推磨’,等人民军进入关中而日军又急于撤退时,我们再来个‘敌退我追’!”
“老总说的不错!”老毛又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后,悠然说道,“实际上,只要民众党能把日军赶出关中,我们就占了大便宜,在其他方面,不必和对方斤斤计较!别忘了,边区政府可没多少家底来解决日军入侵后的灾民、难民问题。”
自胡宗南进驻关中对边区政府严加封锁以来,**这几年可没攒下什么家底。日军进入关中,那肯定会有不少灾民、难民涌入边区政府。到时候,老毛等人跟着一块挨饿是小事,众多灾民、难民过不去这个冬天和明年春荒,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问题了!而一旦民众党进入关中,凭其以往得作风,至少灾民、难民这个冬天可保无虞。
上次太岳根据地被灾民问题困扰时,**通过与民众党交涉,最终以“举家逃难者去西北,单身青壮凭其自愿”的原则,妥善解决了有关问题。而**则因此从民众党手中获得了一批数量可观的粮食、布匹、食盐等日用物资。这也让老毛等人深切体会到民众党与重庆当局间的不同,并认为与该党在一些问题上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另外,还要看到,华北日军有半数投入到豫陕一带,一旦人民军进击关中,赵振中很可能不会放过对华北采取行动的机会!”老毛稍一停顿,又接着说道,“西北这边,虽然我们缺乏可靠情报,但民众党在和苏联关系缓和后,人民军主力决不会仍滞留在新疆、外蒙!而山东方向,即便护卫军曾深受灾民安置和粮食短缺的困扰,可该部控制现有区域已近四年,已过了民众党减免税赋的期限,想来也应该积攒下一些家底了。若是民众党真对华北采取行动,那才是我党借机扩大根据地有利时机!届时,晋察冀、晋冀豫,以及太岳等根据地,都可趁机向外大力扩张!”
“确实有此可能!”叶剑英点头赞同后,又建议道,“我看可给前方彭总及各主力师去电,只要民众党武装在华北大举行动,那我军就对平汉线一带发动攻击,至少也要控制该线以西区域!”
“确是要得!”朱德笑道,“不过,这样一来,华北可就提前进入反攻期喽!”
“在很多时候,实践是会超乎我们意料的。”老毛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武汉、广州失守后,抗战就进入了相持阶段。但从相持到反攻,此前却限于国内现实而无法确定。如果民众党武装在进军关中的同时,还大举进军华北,那就意味着抗战拉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尽管这个序幕不是我们亲自开启的,但我们**人却一定要参与其中,为国家的独立、民族的解放奉献自己的力量!这不但关系到我们眼下的发展壮大,更关系到战后国内的政局!我们必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全力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