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宅院是北京城典型的四合院,进大门后的第一道院子,南面置着一排朝北的房屋,叫做倒座,通常作为杂间。自此向前,经过那道双雕垂花门进到正院,方砖墁地,青石作阶,正中央有着一个可以栽花种树的长方形庭院。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屋子差不多十来间,外加几个使唤丫头和老妈子洒扫,里里外外完全是一派小富人家的模样。
迎接宝珍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长得白白净净,说起话来轻言轻语。宝珍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随着她来到向南的正房。
两扇朱漆木门前,小丫鬟举手敲了几声,木门跟着应声而开,一个老妈子迎了出来,瞧着宝珍她们三人,随即露出一个稍显惊喜的表情,低呼道:“夫人,姑娘来了。”
宝珍抬脚进屋,只听,内室传来瓷杯落地的清脆声音,一个杏红色的身影匆匆奔来。
阮氏的眼眶微湿,一步上前伸出双臂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轻颤道:“珍儿——”
宝珍的肩膀颤了颤,张了张口,却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木门又“咯吱”地一声打开,叶宝祥眨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急切切地跑进来,不敢置信望着母亲怀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阮氏定了定心神,拉过宝珍的双手,瞧着宝祥道:“快过来。”
宝珍闻声回头,看着明显长高长胖了的弟弟,眼睫轻颤道:“祥儿。”
叶宝祥直直地盯着她,抿着嘴不说话,双手攥成了小拳头,好似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宝珍见此,不禁迈步上前,弯身抱住了他。于是,宝祥终于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小嘴往下一弯,“哇”地一下哭了声来,牢牢地拉着姐姐的衣服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宝珍一哽,搂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阮氏轻叹一声,稍微背过身去擦擦眼泪,伸手轻轻的抚上了两个孩子的头。“好了,咱们不哭了。”
身旁的老妈子早已备好了茶水和点心,跟着屈膝给阮氏和宝珍行礼,带着翠云先退了下去。
屋中只剩下她们母子三人,宝珍和阮氏携手并肩而坐,而宝祥一直紧紧地偎在姐姐的身边,不愿意挪动半分。
这样的相聚,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尤其是,阮氏心里更是喜忧参半,握住女儿温热的小手,关切道:“宫里的日子,还过得惯吗?”
宝珍帮着阮氏擦了擦眼泪,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待我很好,一点都没让我受委屈。”
一提起“太后”,阮氏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抚着宝珍的脸颊道:“那些事,娘不该瞒着你的。你一定被吓坏了吧。”
宝珍微微摇头,涩然一笑。
“当年我是逃出来的....”阮氏的语气颇有些踌躇,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宝珍打心底里想知道一切,包括母亲的过去还有当年的波折。可是,今日的时间有限,门外还有那些旁人候着,实在不是细细说话的时候。
宝珍稍微压低声音:“我的身世是德妃娘娘查出来的。女儿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阮氏闻言,微微沉吟道:“可能都是太后的意思吧。再过两天,我和祥儿要搬去公主府去住,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千万要小心。咱们毕竟是罪臣之后,这安稳日子长不长久,没人能说得准儿。”
宝珍咬着唇,点头道:“女儿明白。”
一直站在旁边的宝祥,开口问道:“娘,阿姐还要走吗?她不跟咱们一起住吗?”
宝珍拍一拍他的手,温和道:“暂时还不行。”眼下太后是全家人的靠山,自己必须依着她的意思继续留在宫中,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宝祥闻言,垂眸不语,一脸的失落和委屈。
宝珍拿过自己随身带来的小包,递给阮氏道:“娘,这是我在宫里得的月例和赏赐,你们拿着。”
阮氏摇摇头:“这里吃的用的,什么都有。根本没地方花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行。”宝珍将小包塞进了阮氏的怀里,轻声道:“那些都是旁人的。这个是咱们自己的钱,以防万一有什么急用。”
母女俩说了好半天的话,不知不觉地,窗外的天色渐沉,翠云进来悄悄在宝珍的耳边道:“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宝珍闻言,双眸微黯,点了点头。
阮氏和宝祥一直将她送到了大门外,眼眶里再次地湿润起来。
宝珍看着心里难受,马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故作笑颜道:“别担心,我会常常出来看你们的。”说完,她弯身看向宝祥:“祥儿是堂堂的男子汉,往后不能再哭鼻子了,知道吗?”
宝祥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阮氏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底默默地叹气,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女儿回到自己的身边。也许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娘娘的好心成全了。
彼时夜色深深,太子胤礽正在书房铺开一张宣纸作画。纸上寥寥数笔,大致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可惜,还没有画上五官。
孙公公在旁,偷偷地瞄了一眼,暗暗道:爷这画的是谁啊?难道,是又看上的哪位姑娘?
不知为何,胤礽突然将笔一撩,不再接着画,只留下了那张空白的脸。
孙公公见状,亲手斟一杯茶递于他,恭敬道:“太子爷,请用茶。”
胤礽接过茶杯,低头嗅了嗅茶香,摇头道:“味道还是不对。”
孙公公闻言,灿灿笑道:“爷,奴才这回找来的师傅手艺,真是不错。要不,您先尝一尝。”
胤礽放下茶杯,摆一摆手道:“罢了,你叫人端下去吧。”
孙公公应了一声,唤人将茶具一并收拾下去,跟着道:“爷,自打宝珍姑娘这么一走,您的茶吃得也少了。”
胤礽微微一笑,背着手离开书案,缓缓在帐内踱了两圈。脑海中想起在宁寿宫见到的宝珍,停住了脚步,薄薄的嘴唇向上一掀:“要说除了你之外,也就数宝珍那丫头伺候得最上心最叫人觉得舒坦。”
孙公公闻言,附和道:“爷说的是,这宝珍姑娘年纪虽然小些,手艺却是不错的。”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跟着道:“不过好归好,她毕竟是吴家的后人,留在爷的身边确实不太合适。”
胤礽淡淡道:“有太后的恩宠在,那丫头倒显得金贵了。皇阿玛要是在意她的身份,早就派人处理掉了,还会容至今日。”
孙公公听到这里,颇有不解道:“爷,您的意思是....”
胤礽微微挑眉道:“前两天不是有人呈了两匹花素累缎,你派人给她送过去。”
PS:稍晚时还有一更,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