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雷振求见之语,陈敬龙、慕容滨滨等人忙都侧身相让,以待张肖上前
张肖却立于众人身后不动;静默沉吟半晌,方缓缓开口,低声问道:“敬龙,击溃这暗军主力,你是想求快,还是想求稳?”
陈敬龙不假思索,随口应道:“克敌取胜,当然是又快又稳最好”
张肖摇头叹道:“二者殊难兼得求快,则难免力拼,纵能破敌,我方损失亦绝少不了;若求稳,则不与力拼,损失可减,只是对峙时间要长,绝急不得”
陈敬龙心中掂掇,既不愿损失太大,又不愿战事拖延太久,一时游移不定,难做决断
他尚未能拿准主意,城外的雷振却已等的不耐烦,又扬声叫道:“究竟何人用兵,为何不肯现身?难道敢与雷某为敌,却不敢与雷振朝面么?”
陈敬龙听他语气狂傲,不免有气;低声催促张肖:“求快还是求稳,咱们不妨慢慢商议;眼下张大哥先见雷振一见,显显威风,挫挫他锐气,免得被他小觑才是”
张肖摇头笑道:“要不要被他小觑,干系重大,须随你抉择而定你当我突然要你做出选择,会是平白无故的么?”微一停顿,见陈敬龙满脸迷茫,知他对自己说话全未明白,只得又耐心解释道:“经昨夜之役,雷振已知来了劲敌,但我二人未曾正面较量过究竟孰强孰弱他还拿捏不准——此番会面,他必要言语试探,称我斤两几何——若试出我智不及他,则其必存以智取胜之心,以后对战,会谋求与我智计较量,主动避免与我军力拼;如此一来,我便可斟酌而行,慢慢削其实力,稳妥破之反之若试出我智在他上,则其必要倚仗兵力优势,强压力拼,尽量避免与我斗智;如此一来其兵力聚集,咱们可寻机一鼓而破之,战决,但力拼之下,咱们却也难免大有折损……我是否遭他小觑,将直接影响以后的对战形势;所以,我得先知道你是想求快,还是想求稳,然后才能决定该如何应付他听懂了么?”
陈敬龙缓缓点头,沉吟笑道:“听张大哥说话意思是确定智在雷振之上了”张肖微微一笑,淡然应道:“兵力倍于敌,而久攻白虎城不克;分兵外出,又不能妥善照应,至有昨夜之失;雷振用兵,不过如此而已,其实不值一哂若与之智斗,我敢保百战百胜,万无一失”
陈敬龙见他如此自信,是欢喜振奋一张脸登时笑的如开花一般;掂掇寻思片刻,笑容却又慢慢消失,神色渐转沉重;终于轻叹一声,闷声言道:“我只盼能快些打败暗军……越快越好”
张肖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你想好了?……为能败暗军你情愿冒险力拼,实力大损?”
陈敬龙苦涩叹道:“由不得我情不情愿……神木军收复朱雀失地成败未定;暗族内部两派纷争,胜负难料;半兽族、矮人族,牵扯暗族兵力,不知能支持多久——战局情势,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我们必须尽快破敌,以免夜长梦多;至于手足伤亡、实力削损……唉,需以大局为重,无可奈何”
张肖稍一静默,忽地嘴角轻挑,绽出一丝笑容;点头赞叹道:“好,如此抉择,才是正确的遇事知从大局考虑,不只纠结于手足同袍之情,方不负将者身份”微一停顿,又负手叹道:“可惜,排兵布阵、正面对抗,非我所长;要战决,我能起到的作用,便有限的很了”转目望向一旁的云不回,又沉吟问道:“不回贤弟,正面对抗,你可有必胜雷振的把握?”
此时城外的雷振,早等的焦躁不堪,不住口的催促叫嚷:“昨夜用兵之人,怎还不现身来见?……城上城下之隔,难道怕雷某吃了你不成?……又难道,用兵的竟是个黄花少女,羞见外人不成?……”
云不回听张肖询问,稍一思索,自怀中摸出酒囊,连灌几口,登时又有些醺醺之意;咧嘴笑道:“能不能胜他,一试便知”言毕,晃悠悠走去城边,扶垛伫立,望向雷振,硬着舌头问道:“雷师哥,我不愿与你相见,是怕伤了咱们师兄弟的情面;你又何苦紧逼不放,非要见我不可?”
雷振见他露面,登时一愣,愕道:“云师弟?……昨夜用兵之人是你?”
云不回重重一点头,举起酒囊又猛灌一气;待垂下酒囊、哈出酒气,又打个长长的酒嗝,方眼神迷离、脸红脖粗的大笑道:“可不就是我么?哈哈……我既能被师傅看中,选为弟子,自非寻常人物你敢小瞧我么?……略展手段,立将暗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我云不回了不起,哈哈,真正的了不起……你可有些佩服我了没有?……”
雷振见他语无伦次而又吹嘘不休,不禁又气又笑;扬声喝阻道:“罢了;你这废物,要耍酒疯,趁早滚到别处耍去,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耽搁我时间”微一停顿,又忍不住冷笑讥嘲道:“你也懂得用兵?嘿,倒不如说母猪会上树来的可信一些……师傅居然把你这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派出来对付我,真真是老糊涂了哼……真是可笑至极、荒唐到家了”
云不回瞪起眼睛,满脸的不服气,急急争辩道:“姓雷的,我与你师出一门、本领相当,你凭什么这样小看我?昨夜就是我在用兵,绝没有假……”
不等他说完,雷振厉声打断道:“你既懂得用兵,那我问你:鱼鳞阵是何模样?”
云不回一呆直着一双醉眼怔怔应道:“鱼鳞?……鱼种类不同,鱼鳞模样便也不同,哪能说得清楚?……有些鱼,是根本就不生鳞的说起来,我喜欢不生鳞的鱼,拿来炸了下酒,极是轻松;不用像有鳞鱼那样,收拾费力……”
雷振哈哈大笑,摇头叹道:“我说鱼鳞阵法,你却跟我扯起下酒菜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似你这般只知灌猫尿的无用废人,居然敢妄言与我雷振本领相当,真真是不知羞字怎样写法劝你识趣一些,趁早退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被他这一通冷嘲热讽,云不回终于“显出些羞惭之意”,垂下头去,慢慢退离城边;待到了张肖身旁,却又忽地抬起头来,低声笑道:“他果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以有心而攻无备,把握十足矣”——此时的动不回,眼神清澈,言语清晰却哪还有丝毫醉态?
张肖含笑应道:“既然你有把握,待我去逼他进兵,为你营造直对力拼之势”言毕,缓步前行,踱去城边,将银笛横在唇下,吹奏起来
笛声响起,清脆悦耳,旋律却诡异难测,千回百转、飘渺无定每一个音节都与前音不合,大违乐理,让人意料不到;许多音节生硬组合在一起,却又偏偏自成道理,并不难听
城下雷振听得笛声,霍地脸色一变;仰头直直望向张肖动容叫道:“有这等心机才智;临夜用兵之人,非你莫属”
张肖缓缓垂落银笛,淡淡笑道:“久闻雷副帅志大才高;今日得睹尊容,张肖有幸”
雷振眉头紧皱,喃喃念道:“张肖……原来轩辕族还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叫做张肖”沉吟片刻,扬声问道:“你是军中将领,还是江湖异士?”
张肖哑然笑道:“是军中将领也好,是江湖中人也罢,有什么分别?你知陈敬龙有这样一个谋士帮手便可,何需多问?……雷副帅,你吵嚷不休,非要见我一面不可,该不会只为说这些无聊言语,与我闲谈?”
雷振眉毛一挑,神色显凝重;踌躇片刻,忽地拱手抱拳,正色问道:“雷某前几日得到消息:轩辕军对抗血族,于数百里之途而布连环三战,破血族六十万大军……”
不等他说完,张肖含笑抢道:“不是破敌六十万,而是以寡敌众,尽灭血寇六十万……不错,这一役,也是我谋划布置的;雷副帅有何见教?”
雷振倒吸口凉气,望向张肖的眼神中忍不住显露出几分惊惧之色;稍一迟疑,又问道:“如此说来,你……张先生是刚从无极地区赶来,到此未久了?”
张肖笑道:“昨夜方至,不等入城,便先用兵破敌了”
雷振诧异叫道:“昨夜方至?”定一定神,又急急问道:“雷某不才,望先生赐教:临时定计、仓促用兵,何以能布置周密若此?”
张肖哈哈大笑,昂首应道:“‘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会战’……余未离无极地区时,便已将昨夜之役谋划妥当了;何需临时定计、仓促用兵?”
雷振瞠目愕然,愣了半晌,方疑道:“此兵书所记之语,知者颇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未尝一见……”
张肖含笑抢道:“不错;兵书人人可读,但领会运用如何,却需视各人才智而定,不尽相同了比如阁下……嘿,攻白虎城、铁盔山多日而不克,便该暂退一步,松缓战势,静候战机,岂可如此猛攻不放、予敌以隙,以至有昨夜之失?‘兵贵拙,未睹巧之久也’这兵书所记之语,阁下可领会了么?”
雷振木然半晌,忽地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伐灭轩辕,指日可待,何以竟又突然遇上这样一个人物?……不许我横扫天下,何必生就我过人才智?若许我扫平天下,又何以竟会生出这样一个张肖来?苍天,你究竟想要怎样?……究竟想要怎样?……”感叹声中,对城上众人再不理会,自顾拨转马头,缓缓踱往己方军阵;一路上垂头躬背,往日之威风意气一扫而空,唯余满身的颓唐沮丧气息
待雷振回入阵中,不多久,暗军队伍整齐开拔,缓缓向西行去;竟是不等天黑便停止了攻城
张肖遥望暗军退离,自信笑道:“早则今晚,迟则明晨,暗军大营必要移来,近城驻扎到时敌我两军遥可相望,谁也别想暗中出兵,以计克敌……嘿,明战之势已成,我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不回贤弟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