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奇道:“迎接?他们初见咱们时,怎么不急着回去通知?”
范三爷解释道:“半兽族人,最敬重勇力过人的好汉。你举两千斤而行十步,已足令半兽族人钦服;你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好汉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商人,连人家搂抱一下都消受不起,难道也能算是好汉么?因此人家对我虽然亲热,却不敬重,那接待么,也就马马虎虎,用不着着意准备;但接待你这样的好汉,却又全不相同,须得用最高礼节,郑重其事才行;他们的最高礼节麻烦的很,也隆重的很,所以要提前准备,以免临时忙乱疏失,得罪了贵客。呵呵,我说准备迎接咱们,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其实他们要迎接的,只你一人而已!”
陈敬龙点头道:“原来如此!”跟着又问:“那莫普临走时,要咱们路上小心,别伤了神的使者,是什么意思?”
范三爷笑道:“艾得乔部信奉蛇神;他们认为,这草原上的蛇都是蛇神派来保护他们的,所以称其为‘神的使者’,不许别人伤害!”
他话刚出口,商容儿已经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问道:“这草原上有蛇?多不多?”
范三爷点头说道:“很是不少!艾得乔部人数不足两千,在半兽族中算不上大部落,却能占据这肥美草原,不被别的部落赶走,便是全仗有这些蛇在!嘿,这草原方圆不过百里,却少说也有几十万条蛇,而且条条巨毒,厉害无比……”
商容儿听到这里,已经快哭出来;将头摇的如波浪鼓一般,掩住耳朵,一叠声叫道:“别说了,我怕!我不去艾什么部,死也不去,龙哥哥也不去,我们都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范三爷急忙解释劝说:“商女侠不必害怕!艾得乔人精通驭蛇之法,这草原上的蛇都听他们指挥;只有听到艾得乔人吹哨命令时,这里的蛇才会攻击人类,平时却温顺的很,从不主动伤人;不然,我也不可能有胆子到这草原来,跟艾得乔人做交易了!”
商容儿只是摇头,道:“我是打定主意不去了,你再劝说也没有用!哼,蛇性凶残,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不高兴,想咬人呢?我可不去冒这个险!”
陈敬龙劝道:“容儿,我方才已经答应人家会去,怎能反悔失信?咱们要在半兽族落脚,可不能刚刚到来,便落下个无信小人的坏名声!三爷既然能去,咱们去了自然也不要紧,何必害怕?”
范三爷连连点头,道:“是啊,我在这草原上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了,至今也没被蛇咬过一口,可见是没有危险的!何必害怕?”
商容儿寻思片刻,问道:“龙哥哥,你是想去的了?”
陈敬龙点点头,正色说道:“咱们初来异域,人生地不熟,有机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商容儿缓缓点头,沉吟不语。
范三爷见她有些意动,忙道:“商女侠,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便坐在牛背上好了。路上就算有蛇想要咬你,可也够不着,咬不到,那便不用担心了,是不是?”
商容儿想了想,笑道:“这倒是好主意!好吧,你给我腾出头牛骑,我便随你们去!”
范三爷连连点头,笑道:“腾出头牛还不容易?我便这吩咐脚夫去办!”说罢匆匆走去安排。
待他离的稍远,雨梦低声埋怨道:“陈哥哥,我要你显露本领,是要你量力而为,可没要你拼命硬撑!只要比个平手,使人家不小看咱们也就是了,何必非得逞强压人一头?你这样竭力而为,若是不小心伤了自己,岂不糟糕?”
陈敬龙笑道:“你不见半兽族人骄傲的很吗?我若不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如何肯服?你放心,我没有受伤,休息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雨梦在他肩臂捏按几下,见确无异样,这才放心。
三人又聊几句,商队已经整理完毕。范三爷命人将一头牛背上的货物分成几份,分散放在其它牛背上,腾出那头牛来给商容儿骑乘。众人起行,在范三爷带领下去往草原深处。
路上,陈敬龙见商容儿坐在牛背,平平稳稳,甚是舒服,不由感觉奇怪,问范三爷道:“三爷,你为何不备坐骑,只凭两脚行走;这不是太辛苦了吗?如果你事先备上一头牛骑,这一路岂不少吃许多苦头?”
范三爷笑道:“我一个人有坐骑,别人怎么办呢?呵呵,若凭我的财力,便是给每人都配上一头牛乘坐,也不是办不到,但脚夫都坐上牛背,照顾牲口可就不方便了;镖师都坐上牛背,遇到危险时也不容易迅速反应了,是不是?”
陈敬龙不解道:“他们可以不乘坐骑啊!你自己有坐骑难道不行么?”
范三爷缓缓摇头,寻思片刻,问道:“敬龙兄弟,如果我一路坐在牛背上,却让你跟随行走,你还会不会把我当成朋友?”
陈敬龙微一踌躇,道:“实话实说,若当真那样,我绝不会随你同行,自然更别提做朋友了!”
范三爷笑道:“对呀,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肯跟朋友一同吃苦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朋友了!”
陈敬龙更加不解,奇道:“这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是……可是……这些脚夫、保镖,都是你花钱雇佣来的,可不是你的朋友啊?”
范三爷转头四顾,确定别人都离的有些距离,不会听到自己说话,这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敬龙兄弟,你为人朴实忠厚,应该不会坑我,所以这些话,我也不怕对你明说:我花钱雇佣脚夫、镖师,无非为了商队行走,赚更多的钱,可不是为了跟他们交朋友的;但我偏要跟他们同甘共苦,这便叫做驭人之道,跟交朋友没有半点关系,懂么?”
陈敬龙寻思一下,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范三爷解释道:“驭人之道,就是驾驭别人,让人甘心为你效力的方法。我是这个商队的主人,也就是整个商队的核心,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我若骑着牛马,舒舒服服,跟别人有了差别,就等于时刻提醒人家:‘你们只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佣工罢了,跟我可不是处在同一地位上!’
有了我这个提醒,人家会怎么想呢?
绝大多数人都会心里不平,都会想:‘我们只是佣工,只为赚取佣金,那又何必努力做事?只要应付得过,也就行了!’
于是,人人懈怠,只在我眼前做些表面工夫;我一眼照顾不到,人家便要偷懒了。
到那时,脚夫不会好好照顾牲口,一路行来,牲口折损必重;保镖不肯用心保护,遇到危险,商队损失便不能降到最低。
如此一来,我是少吃苦头了,钱财损失可就大了。是不是呢?”
陈敬龙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问:“就算你跟大家同甘共苦,别人可也不会忘记是为赚取佣金而来呀?”
范三爷点点头,含笑说道:“忘是不会彻底忘记的,但至少大家不会感觉不平,与我生分。人都是有感情的;大家觉得和我一样,便慢慢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慢慢与我有了情谊;有了情谊,便会为我多着想一些,工作起来,便会多尽些心力,对不对?”
陈敬龙想了想,又点点头。
范三爷继续道:“适当的奖罚,确可戒人犯错,激人努力,但奖不能众,罚亦不能众;大多数人,无力争奖,却也不至受罚;在奖罚之间,肯不肯用心努力,可就全看他自己了。而这大部分人的努力与否,才是对整个队伍影响最大的因素。
要控制这部分人,唯有用情;让其着眼情谊,自甘用心。
许多商队与我的商队奖罚规定完全一样,可他们每次行走,损失巨大,实力越来越弱;我的商队,却每次损失极小,越来越是兴旺;这区别原由,便是那些商队主人,只凭奖罚约束众人,不懂用情;而我则是以情动人,以情驭人了。
用情与不用情,区别就在:那些商人不肯吃苦,先把自己跟别人区分对待,处处摆出高人一头的模样;而我,与大家同甘共苦,先把自己放在与大家同等位置上,甚至屈己待人,也是有的。”
陈敬龙恍然笑道:“难怪我心甘情愿为你出力,原来是被你屈己待人所惑,着了你的道儿了!”
范三爷哈哈一笑,正色说道:“初相见时,我确是故意拉拢,想你为我出力;但后来见你性情、本领,我十分敬佩,便是真心实意结交你这个朋友,再没用过心机;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微一停顿,又道:“敬龙兄弟,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不可能只靠自己,也不可能只靠几个朋友相助,须得有许多人为其效力才行。而任何有所成就的人,都不可能把所有为其效力之人全部当成朋友兄弟,诚心相待;那么,有时用些手段、心机,去迷惑拉拢人心,也就势不可免。这是为成大事而着想,并不是想要坑谁害谁,所以也就不算卑鄙、阴险,见不得人;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