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不敢与慕容滨滨目光相对,忙转头看向别处。
白虎城主见他如此模样,眉头紧皱,重重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问道:“慕容,这段时间,新军招募情况如何?”
慕容滨滨应道:“招募还算顺利,现在新军人数已过两万;只是这些新军入伍未久,暂时上不得战场,需再训练一段时间才行”
白虎城主点点头,又问道:“义营招募江湖好汉,情形又怎么样?”
慕容滨滨迟疑片刻,叹道:“据我了解,情形十分不妙前两个月,来投军的江湖豪杰络绎不绝,义营人数已过三千,可自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便再没人来投,而且先前投军的那些江湖汉子,不断离去,越来越少;现在义营所剩人数,已不足一千”
陈敬龙听得这话,诧异莫名,不自觉转回头来,望着慕容滨滨,露出询问之色。慕容滨滨却视而不见,并不理他。
白虎城主沉吟片刻,问道:“为何会这样?难道那吴旬不堪重用,并无服众之能?”
慕容滨滨正色应道:“吴旬本领不强,不足令江湖豪杰敬服,但那些江湖豪杰本就不是冲他名头而来,所以他本领强弱,影响并不很大;况且他懂得排兵列阵之法,指挥操练,倒也像模像样;那些江湖汉子都是不通军事的,见他懂得操兵,自叹不如之余,对他也略生敬重之意,受他指挥倒也并不抵触;义营招军不顺,其实怪不得吴旬”
白虎城主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江湖豪杰不再来投,甚至本已投来之人,反又离去?”
慕容滨滨沉吟片刻,低声说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王爷身居城中,应该有所听闻,不需末将多言;至于第二个原因么,便是因为那些来寻仇的江湖人终日聒噪了”
白虎城主沉声说道:“这第一个原因,老夫确有听闻;但第二个原因,老夫虽听说事情,却不明白何以影响会如此之大”
慕容滨滨寻思一下,讲道:“草莽英豪,佩服的是刚勇无畏的好汉,瞧不起的是胆小怕死的懦夫。来投奔军中的好汉,均是仰慕敬龙的英雄名声,所以才来投奔,然而,当仇家寻来时,‘陈将军’却不敢应战,白日便深藏营中,不肯露面,夜晚便躲去城主府,以求安全;如此瑟缩畏敌的无胆鼠辈,却如何能让那些草莽汉子敬重心服?大家逐渐对‘陈将军’失望鄙视,自然不甘追随于他,于是义营中人便免不得要纷纷离去。照此情形来看,再过不久,只怕义营再也剩不下人,只能取消了”
白虎城主点点头,叹道:“于十万军中,才好不容易挑出一个样貌相似之人,已是十分难得,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不能完全代替真的,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陈敬龙实在忍耐不住,好奇问道:“究竟是哪些仇家来寻仇生事?”
慕容滨滨刚要应声,白虎城主抢先斥道:“是哪些仇家,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你是打定主意要做寻常百姓了,又何必过问这些闲事?”
陈敬龙垂头嗫嚅道:“也算不得……算不得闲事仇家是敬龙结下的,敬龙总该……总该……”踌躇半晌,却说不出“总该”怎样。
白虎城主冷笑道:“你要做超然世外的隐士,便别再打听这些俗事,免得乱了心思;慕容将军你已经见过了,你若想走,这便请吧,还迟疑什么?”
慕容滨滨蹙眉急道:“王爷……”白虎城主面带笑意,冲她一眨眼睛;慕容滨滨微怔,想了想,便不再多说。
陈敬龙低垂着头,默然许久,叹道:“我……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仇家来此,他们想要如何了结仇怨;不然,我就算走了,也必定记挂此事,不得安宁……”
白虎城主冷笑道:“你那些江湖仇家,我们并不认得;你想知道是谁来此,须明天自己去看,我们却无法给你答案。不知你这心灰意冷的世外隐者,可甘再染红尘,在此俗世军营忍耐一夜?”
陈敬龙被他嘲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无可反驳;默然半晌,嗫嚅叹道:“我可不配称什么世外隐者,何来再不再染红尘之说?便在这里住一晚,也无不妥”
白虎城主含笑问道:“慕容将军,营中可有空帐,容我二人过夜?”慕容滨滨为难道:“空帐虽有,但因无人居住,不生炭火,均极寒冷,难以歇宿”白虎城主寻思一下,道:“老夫少来营中,难得与慕容将军一会,不如趁今晚相见,秉烛对坐,谈军论武,消此长夜;慕容将军以为如何?”
慕容滨滨喜道:“久闻王爷见识深远、才华出众;既然王爷不吝赐教,滨滨自要洗耳恭听”白虎城主笑道:“赐教可不敢当,不过是你我闲谈便了;不过,欲助谈兴,须得有酒方可”
慕容滨滨起身应道:“酒是有的,我去取来”白虎城主也站起身来,笑道:“老夫去帮你拿酒”慕容滨滨正要劝阻,白虎城主又冲她眨眨眼睛,脸上泛起古怪笑容;慕容滨滨知道他另有深意,便不多言,搀扶他走出帐外。
二人出帐不远,便有巡夜军士迎上前来,施礼问道:“副将可有吩咐?”慕容滨滨命道:“去取两坛好酒来”那军士答应一声,正要离去,白虎城主挥手示意,让那军兵近前,然后附在他耳上轻声命道:“酒好不好,并不要紧,但一定要烈;把你们营中最烈的酒取来”那军士不明何意,怔怔答应一声,转身奔去。
慕容滨滨见白虎城主神神秘秘,颇觉好奇,问道:“王爷,你出来究竟……”白虎城主急挥手打断她说话,凑去她耳旁,轻声说道:“那个混小子耳朵灵的很,咱们说话要小心,别让他听见”
慕容滨滨见平素庄重威严的王爷忽地举止鬼祟,如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般,不由又觉诧异,又觉好笑;一时童心大起,便也不顾什么身份规矩,将嘴巴凑去他耳边,轻声问道:“王爷,你究竟要做什么?”
白虎城主脸上浮起狡诈坏笑,附耳轻声说道:“那蠢小子受了太大打击,心已死了大半,若无猛药,绝救不回他;说不得,老夫这次只好不顾身份,用出些卑鄙伎俩。你什么都不用管,只是不要理他,尽量冷淡于他;只等明天,看一场醉虎斗群狼的好戏便了”
慕容滨滨微一寻思,已明其意,惊道:“他废了一手一足,已难比昔日;如此行事,岂不等于硬把他推上死路?”白虎城主笑道:“他支持不住时,你便出手相助,有何不可?”慕容滨滨沉吟道:“以滨滨一人之力,亦难抵挡那许多江湖好手”
白虎城主笑道:“放心,老夫自有打算;明天早上,你命人如此这般……”慕容滨滨听他说话,不住点头,担忧之色渐渐褪去。
二人交头接耳谈了一会儿,那取酒军士抱着两个大酒坛走回。慕容滨滨搀扶白虎城主回帐,那军士跟随进入,将酒坛放下,然后退出。
慕容滨滨取出三个大茶碗,摆在桌上,请白虎城主与陈敬龙到桌边坐了,笑道:“军中并无酒器,只得用这茶碗来喝;伙头军也早睡了,并无下酒菜肴,还请王爷包涵”白虎城主含笑点头,连道:“如此极好”
慕容滨滨提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将三个大碗斟满;自己端起一碗,笑道:“难得与王爷同桌共饮,更兼与敬龙故友重逢;滨滨喜不自胜,先干为敬”话音未落,一仰脖,已将一碗酒灌入喉中。
白虎城主笑道:“好,好,当真不让须眉,豪气干云老夫虽病体未愈,却也只得舍命相陪”言罢端起碗酒,也一饮而尽。
一个女子,一个病夫,都已将酒喝干,陈敬龙却如何推脱?虽并无半点饮酒的闲心,却也只得端起碗来,将酒喝干。
慕容滨滨又提酒坛将三只大碗斟满,然后便落座与白虎城主谈论起轩辕局势;说了片刻,慕容滨滨又举碗相敬,一饮而尽,白虎城主与陈敬龙也便各自举碗喝干。
慕容滨滨继续斟酒,又与白虎城主谈论起来;二人一会儿讨论统兵之策,一会儿说及布阵之法,一会儿又议及为将之道,说的兴高采烈、热火朝天,只把个陈敬龙冷落一旁;但二人不时举酒互敬,却又绝不会忘了陈敬龙,必定要拉他陪饮。
陈敬龙本就郁郁,如今受此冷落,更觉心中烦闷酸楚;情绪低落之下,只是低头呆坐,别人劝饮,举碗便干,却未曾留意,慕容滨滨与白虎城主自最初两碗之后,每次举碗,只是小口啜饮、略一表示而已,再不是举碗便干。
饮了不到一个时辰,一坛酒已喝个罄尽,这其中十分之七八,倒都进了陈敬龙一人肚中,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觉。
慕容滨滨又将另一坛酒泥封拍开,白虎城主却推醉不饮,自顾倚在椅中睡了;慕容滨滨见他如此,便也说困倦难当,自顾伏桌而眠;剩下陈敬龙一个,孤零零呆坐,百无聊赖。
他酒量虽大,但一来重伤之后,身体至今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不比从前;二来昨晚并未进食,空腹饮酒,更加易醉;三来酒入愁肠,愁助酒威,更非往常可比;饮下这许多烈酒后,其实已有了几分醉意,头脑略觉昏沉。
而他愁肠百结,无以开解,心中烦乱难当,无心睡眠。独坐无聊之下,眼见那未饮的一坛烈酒泥封已开,摆在桌上;借着酒意,不去多想,便提过来自斟自饮,聊以浇愁解闷。
醉酒再饮,已无分寸,而愁愈浇愈盛,更使人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一坛烈酒又慢慢进了肚里。
东方发白时,坛中酒水已尽,而陈敬龙已是两眼通红、身形摇晃,醉的极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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