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浴缸里边泡了约有十来分钟吧,唐昱还是没有想出个稳妥的办法来,耳边却听到客厅中有些熟悉的声音,一如当年的厚重沉稳,不是他父亲又是谁来。
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听到是在说市政府的那一大摊子的事,只能隐约判断是在说工作上事情的不顺利,市委和人大那边都和政府不对付之类的事情。
也是,市里边一二把手之间有点龌龊那是常事儿,没有龌龊那才不正常。况且,苏慕儒是空降下来的市长,在市里边没有什么根基,和东陵本土成长起来的市委书记陈松威以及人大主任黄宝德不一样,这两人在东陵市多年的经营早已经根深蒂固。
在排外的东陵市,这二人和苏慕儒不对付,那政府的工作不好展开自然是正常事,别看苏慕儒是市长,命令出不了政府办公大楼估计就是他最尴尬无奈的事情吧。一个强势的一把手再加一个不配合的人大主任,二把手举步维艰的处境唐昱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他老爸在秘书处是负责秘书科和督查科两个科室的工作,有时也要兼顾一下调研科和议案科的工作,工作中遭遇到的或明或暗的阻力自然可想而知。别看他们家搬进了这座机关大院,真正把他老爸放在眼里的人可不多,等着看笑话的老机关多的是。
看到唐昱打着喷嚏从浴室里出来,张雅惠和唐天鸿也停下了嘴头的话题,“小昱,是不是感冒了?”唐天鸿放下了手里边的饭碗,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做下去说话。
还没开口,唐昱又接着打了两个喷嚏,张雅惠一脸紧张,罗嗦了两句,起身去找感冒药,“你这孩子,指定是今天在公园玩的太疯了,感冒了回家也不说一声。”
唐天鸿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唐昱说,不过看他这喷嚏连天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唐昱调整了一下情绪,“老爸,是不是今天又在郑大头那边受气了想要在儿子这儿寻找安慰呀?”郑大头是市委办的主任,因为脑袋长的大脾气也大,机关中的人背地里都戏称为郑大头,唐昱他老爸在政府秘书处,时常要和市委办以及市委秘书处的人协调工作,自然少不了和这个郑大头打交道。
那边张雅惠恰好拿着感冒药端着热水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吗?再说,便是你爸在郑大头那边受了气,在你身上也找不回安慰呀。”说着把水杯和药放在唐昱面前。
“没,就是刚刚听到老爸和老妈诉苦来着,要我看啊,老爸要是继续在政府秘书处这边呆着,要一辈子受他的气。”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哪有这么编排自己老爸的,市里边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多少。再说,郑大头也是你能叫的?”笑着推了推唐昱的脑袋。
唐天鸿倒是觉得有趣,“你倒是说说看,莫非你老爸我就一辈子是个受气包的命?”
唐昱一笑,“老爸你看啊,你的老板在市里边说话不硬气要受陈松威和黄宝德的气,连带着你们政府秘书处的人说话也不硬气,不仅要受市委办的气,机关里的头头脑脑,真正看得上苏慕儒的有几个?他都来了东陵市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吧,你看机关里的一把手二把手,有几个主动找他汇报工作的?”
“不许这么说苏市长,苏市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机关里的事情,哪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够看得清楚。”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边倒是有些认同儿子的说法,也有些奇怪,儿子什么时候关心起机关的事情来了,说起来还一码一码的,不能说是全无道理。
看父亲的神色唐昱就知道,老爸的心中其实也是有些认同自己的说法的,老妈张雅惠对这些机关的事情不感兴趣,催着他吃了药就去回卧室去了,唐昱起身从旁边抽出一套象棋来,两人摆开阵势,唐昱又接着往下说,
“陈松威以前在市里边虽然搞一言堂,人大的黄宝德就是被他生生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挤下去的,不过那时候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嚣张,现在这样的情况,若是没有上层某些人的暗允,他应该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白了,上边有人不想让苏市长在东陵市干下去啊,要不,随便一个班子不团结的理由,东陵市哪会是现在的局面。”
唐昱这样说,其实也是有根据的,像跳票这样严重的政治事件,若是没有上边某些人的首肯,这样犯忌讳的事情,陈松威便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来,从他之后还能安稳的呆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长达几年就能看得出来。至于苏慕儒在第一次跳票之后依然成功上位,那定然也是上边有人表了态的,若是没有省里边明确的态度,苏慕儒只怕就真的落选了,国内这样的事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先例。
正拿着炮要移过去的唐天鸿听到唐昱的话,手里边却是一滞,心里暗叹,
“是啊,陈松威若是没有某些人的首肯,怎么会如此的跋扈,在市里边大行家长作风?东陵市一二把手之间的矛盾,若说省里边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知道却没有反应这说明什么,说明省里边的态度也不明确,不能给苏慕儒提供直接的支持。自己作为局中人,反倒是没有儿子这个局外人看的清楚啊。”
“小昱,谁教你说的这话啊,平日里,可不见你能说出这么些的道道来,以前不是对机关里的事情不感兴趣吗?”一不注意,被唐昱把两个炮都拿掉了。
唐昱看似在专注的下棋,实则是在注意父亲的反应,
“以前不感兴趣那是老爸在党史研究室,那破机关能有什么兴趣,现在老爸在政府秘书处,作为儿子,想要做个合格的衙内,自然要关心一下老爸的前途了,老爸屁股不稳,我这衙内的威风也抖不起来啊。再说,这些事情哪用人教啊,天天住在机关大院里,耳濡目染道听途说,总是能学会些的。”
“就你爸这副处级,可不够你抖衙内的威风。”
唐天鸿点了点头,也没有问他为何学这些,长在机关大院政治家庭里边的孩子,总是要早熟些的,再说,学些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总会有用到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奇怪,儿子不是一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吗,这么突然间表现不俗起来。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欣慰,儿子懂事了,总是好事,对儿子衙内的说法也不置可否。
分神间,一不小心中路的车也被唐昱抽了。
“你这小子,倒是知道趁火打劫,棋力见长啊,改天拿围棋来,咱爷俩好好杀一盘才是。洗洗睡吧,不早了。”
看老爸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唐昱只得起身开始收拾棋盘,不过对于今天的谈话还是很满意的,起码让老爸知道,儿子已经有“一点点”的政治智慧了,有些话题爷俩之间也可以拿出来讨论一下,日后自己再表现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估计他就习以为常了。
目送老爸进入卧室,唐昱也把收拾好的棋盘放在茶几旁的抽屉里,到卫生间刷了牙,披上睡衣准备睡觉。
仰躺在床上,唐昱却怎么也无法睡着。对于自己重生到93年这件事,依然有些无法相信和接受,脑子里几个场景不断徘徊,一会儿是93年自己家中遭遇变故后的凄凉境况,一会儿是自己对所谓的人情世故的体味,一会儿又是“昨晚”酒醉脚软遭遇车祸时的最后一抹意识,接着又跳跃到自己今日自己在中山公园的小湖中救了两条鲜活的生命。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可以改变的,想起刚刚和老爸下棋时东陵市台得新闻播放的关于中山公园中少年勇敢入水救人的感人事迹,新闻词中不吝对救人少年的赞美的字句,他老爸还赞了几句,唐昱倒是没好意思说那个救人少年就是自己。
不过见新闻中始终没有提到关闭中山公园,唐昱就放下了心头的担心。在唐昱的记忆中,自己从中山公园游玩回来的当天,还住在医院往小腿上缝线的时候市台的新闻就报道了关于中山公园安全设施不过关而被永久关停的消息,还在不大的东陵市里边引起不小的轰动,还闹出所谓的游行请愿,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这一世,中山公园的人命事故在自己的插手下没有发生,中山公园也没有如前世那般被关停,这说明,有些事情,还是能够改变的,比如今天公园的事情,若是没有自己的插手,只怕今晚的市台就如前世一般,播放的是关闭公园的新闻了。
只有自己有心,前世发生在自家的悲剧,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也没有注意自己接连不断的喷嚏,昏昏沉沉中,直到后半夜才渐渐的进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