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李中易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位重臣的背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应该位列宰相之班。
开平郡王李琼,却看得千真万确,当他看清楚,出来帮李中易说话的,竟然是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仁浦。
自从,魏仁浦进位宰相之后,李谷也许是忌惮他的才干,也许是担心权位受到严重威胁,一直在明里暗里给魏仁浦下绊子。
魏仁浦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和李谷在很多政务方面,都有着严重的分歧。以至于,他们俩每每吵架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都需要首相范质出面调停、说和、转寰。
李琼略微一想,不由暗暗摇头叹息,魏、李二位相公严重不和,李中易这只小狐狸恐怕要占大便宜啊?
柴荣这时淡淡的问魏仁浦:“道济相公何出此言?”
李琼距离柴荣很近,他偷眼看去,柴荣脸上的笑容,逐渐转冷,显然,心情不坏。
“回陛下,天降祥瑞,正好验证我大周英主临朝,国泰民安,英才辈出,”魏仁浦一口气拍了一大堆马屁,然后话锋一转,“良禽择木而栖,明君能臣,相得益彰,我大周势必收复燕云之故土,一统天下,威加海内。”
李琼眯起一双老眼,仔细的踅摸了一番,他猛的抬起头,看向李中易这边,唉,这只小狐狸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呐。
实际上,李琼心里非常有数,李中易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个性。为了避嫌,李中易和相公们。都没有太深的交情,也没有刻意走得很近。
魏仁浦主动出头帮腔,明面上是拿祥瑞说事,看似在暗中替李中易说好话,其实呢。针对李谷的目的,异常之清晰。
“文素相公,你有何高见?”针对魏仁浦或是李谷的说法,柴荣并没有明确表态,而是掉头询问首相范质的意见。
范质缓步出班,沉声奏道:“陛下。臣以为,储君之重,重逾万钧,不可不察。祥瑞既出,理应贺之。则国本立固。”
李琼侧身看了看四平八稳的范质,他心里暗暗叹息不已,李谷,李惟珍,你虽是所谓的进士出身,可是,这人缘方面,也太差劲了一些吧?
如今的政事堂。自从王溥被贬去做枢密使之后,仅剩下三位相公,首相范质。次相李谷以及副相魏仁浦。
三位相公之中,竟有两位看李谷不顺眼,可想而知,李谷的做人有多失败?
尤其是首相范质,他一向给人谦谦君子的好印象,办事虽然铁腕。可是,话却说得比较客气。
此所谓。大棒捏在手,说话要客气。既办了实事,又至于把人逼上绝路。
在李琼的眼里,除了政事堂内的常青树冯道之外,当朝的相公里头,就数范质最有手腕。
“文素相公不愧是老成谋国之言。”柴荣出乎意料的掉转枪口,亲自点了李琼的名,“李公,你的身子骨还好吧?”
李琼赶紧捧着象笏出班,恭敬的站到御阶之前,连声叹息着说:“陛下如此关爱,天恩如此浩荡,老臣……老臣……”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李琼竟然当着柴荣的面,抬起衣袖抹了把眼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柴荣也是好耐心,等李琼的说唱表演,过了顶峰之后,这才笑着问他:“李公何以教我?”
“陛下,老臣以为祥瑞临我大周,必是佑护我大周后继有明君。”李琼故意把头一低,并没有直接回答柴荣的问题。
李中易听了李琼的回答,心里暗暗好笑,李琼这只老狐狸真是狡猾得要死!
面对柴荣提出的问题,李琼虽然没有正面予以回答,可是,李琼故意突出提醒,柴宗训的安危,严重影响国本确立。
在江山社稷的面前,臣子们有分歧,其实很正常。问题是,储君柴宗训目前传出的消息很不好,京师内外谣言四起,举国震动,这绝非吉兆。
“元朗,你怎么看?”谁都没有料到,柴荣居然会问赵匡胤这个现任朝中武将之首的意见。
“陛下,臣乃武人,不敢妄言朝中大政。”
在李中易看来,赵匡胤别看年纪不大,城府却极深,他的话却合柴荣的心意:武将莫干政,干政遭雷劈。
“不过,臣有一点点浅见,玉不琢不成器。”赵元朗虽然没有明言,实际上,表达出的却是反对骤然提拔李中易之意。
“朕尝读史籍,甘罗十二岁拜相,好象也是一段佳话啊。”柴荣微微点了点头,扔下这句话后,就一直盯在赵匡胤的身上。
近在咫尺的李琼,看得异常真切,柴荣的目光瞅着赵元朗身上的时间,长到族以深吸好几口气地步。
李琼暗暗摇头,好一个赵元朗啊,他简直把柴荣的心思,都给摸透了。
身为政坛高手的李琼,心里异常明白,假如,赵匡胤也支持提拔李中易,那么柴荣肯定会有猜忌之心。
包括宰相在内的文臣和武将,居然都支持李中易,嘿嘿,这个声望未免也他大了一点吧,莫非是王莽在世?
皇帝亲口做了暗示,深通帝心的范质,开口说了话,一锤定音:“陛下,尚书右仆射,如今一直空缺,以臣之见……”
“文素相公,宰相之职重逾千钧,国朝之名器,岂可轻易授人?”柴荣史无前例的打断了范质的发言,抢在这位范相公之前,淡淡的说,“参政可也!”
“啊……”柴荣此话刚一出口,大殿内就有人情不自禁的惊叫出声,浑然忘记了殿中侍御史,正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参政,其实就是参知政事的简称。唐朝中期之后,参知政事虽然入了副相班列。却不是名正言顺的实权相公。
参知政事,虽然不掌印,不坐堂政事堂),却拥有军国大事的参与权和建议权。
通俗点说,政事堂的相公们开会议事的时候。除非李中易生病请假,否则,必须派人请李中易到场商议。
也就是说,李中易到场后,说啥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到场政事堂)。
李琼一边暗暗叹息。一边朝李中易所处的殿门口方向看过去,他心想,赵元朗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李中易一个大忙,这份人情实在是太大了。
以李中易未及而立的年龄。即将位列宰相班列,皇恩可谓是异常之浩荡,殿内的群臣们纷纷对他侧目而视。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更多,担忧者也不少,不一而足。
官场虽然很大,官员们也有七情六欲,可是。有资格待在大殿内的臣子们,早就修炼到喜怒不形于颜色的境界。至少,大家表面上都看不出有何异样的神态。
“陛下。臣才疏学浅,恐无法胆此重任……”李中易不管心里是个啥子想法,表面文章都必须做到位,所以,他果断站出来,表明推辞的态度。
儒门学说。虽然有鼓励修身养性,倡导温良恭俭让的传统美德。可是,涉及到利益的时候。用的却是另一套潜规则:挂羊头,卖狗肉!
“朕意已决,汝毋须多言。”柴荣的性格是,一旦下了决心,九牛拉不回,在场的重臣们无一例外,全都知道。
李中易只得叩首谢了恩之后,缓缓的退回殿门口的班列之中,他,又升官了!
荣任副相,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李中易心里却异常清醒,他是沾了柴宗训重病缠身的光。
除了沾光之外,魏仁浦和李谷的内讧,范质对李谷的看不顺眼,李琼的暗中帮腔,都起到了不小的促进和推动作用。
其中,赵匡胤代替武将集团做出的回答,确实是推着李中易晋位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中易依然站在殿门口处,可是,如果有人细心的观察,一定会发现,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副相之尊,礼绝百僚。待到宣麻拜相之后,李中易的贴身护卫——元随,直接加到超过百人。
这倒也罢了,李中易出行之时,仪仗队伍里边,必定要多出一把清凉伞。
千万别小瞧了这把清凉伞!有伞,代表着宰执之威,百僚路上偶遇,皆须退避三舍,不得冲撞车驾。
照例,凡是入了宰相班的臣子,朝廷大多都会赐于骑马进宫的殊荣。
也就是说,李中易再不必象以前一样,到了皇宫大门口,就要下车步行,走很远到文德殿上朝议事。
这其中的意义,就好比慈禧太后,赏李鸿章紫禁城骑马的待遇一样,光宗耀祖,是一件极其荣耀的美事。
大事底定之后,李中易由于所处的位置暂时还比较偏,所以,看不清楚李谷的神态。
李琼和李谷却是近在咫尺,李琼也许是好奇心做祟,一直十分关注李谷的表现。
只见,李谷虽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可是,李琼仔细一瞅,却看穿了破绽:李谷的左侧衣袖,一直微微的颤动着,始终没有停歇。
李琼心里暗暗好笑,他今天来上朝,其实是柴荣暗中派人去请的结果。
按照李琼的政治眼光,自然看得懂柴荣的心思。柴荣刻意提拔李中易进入政事堂“观政”,其真实的目的,是想扶持储君一党,牵制住政事堂诸相,让他们日益壮大的实权,不要太过膨胀。
唉,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李琼无声的叹了口气,李中易的根基毕竟很浅,如果真的走上对抗列位相公的前台,把事情做绝了,很可能就是被汉武帝逼迫自杀的汲黯的悲剧下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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