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走过他面前时,他依然清楚读到朝阳眼中忧伤的询问:“无心,雪儿要跟着你出家,可以吗?”
无心依然没有犹豫,微笑着点了头。
十岁那年,他在她碧目注视中点了头,那一年无心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对于他这个出家人来说,那轻轻的一个点头意味着什么。
但就在那轻轻的一点头中,朝阳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与他的生命共存。
今日的他更明白,秦王绝不可能同意朝阳出家,更不可能让朝阳来寒雪寺跟着他。
可他依然在朝阳的碧目中,点了头。
这一次点头,他却把自己的生死荣辱都与朝阳连在了一起。
其实在一年前,他匆匆离开咸阳宫,赶去齐国时,就是要早日完成他把佛法传遍中原大地的心愿。
那时他就已经打算完成志愿之后,回来守着朝阳,无论生死。
再说朝阳见无心微微一点头,便已拿定了主意,她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以说是痴心妄想,她也明白自己所作所为,也许就是把自己与无心推向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但她不甘心,她虽然早已知道无心的心意,一年之前星夫人告诉她无心去齐国时,她就已经知道无心的心意,准备早日完成心中宏愿,回来与她一同面对生死。
无心一点头,她更什么都不怕了,在心中轻轻道:“只要有你的心相伴,生又如何,死又何惧?”
当朝阳快步走进朝阳宫时,秦王已换下盔甲,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在众人的奉承声中大声欢笑。
一见朝阳回来,便得意洋洋地高声道:“朝阳你可回来了,快看看朕的龙袍如何?来人,帮皇后试凤衣。”
朝阳缓缓地跪下道:“皇上,朝阳请皇上收回承命!朝阳不配母仪天下,朝阳福薄,承受不起,还请皇上同意朝阳剃了三千烦恼丝,在寒雪寺出家为尼,拜无心法师为师。”
朝阳也知道事到如今,再惺惺作态,只能让事情更无力挽回,索性就直截了当说明真相。
秦王一时被朝阳的话给震住了,愣愣地找了一会,慢慢走到朝阳身前,一伸手捏住朝阳的下巴,把朝阳的头抬起来。
朝阳碧目冷静如水,默默地回视着秦王,淡然坚定地跪在地上。
秦王一挥手对那些大惊失色的太监宫女大吼道:“滚!”
所有人立刻如同大赦,飞快地逃出朝阳宫。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背叛我?我的母亲,朕的亲生母亲,她可以为了她的奸夫,设计杀我。我后宫的所有女人,都在为那个妖孽——无心——我的好儿子,兴风作浪,斗智斗勇,争风吃醋。为什么我唯一相信的女人,我唯一爱护着的女人,也要背叛我,就为了他吗?你告诉我,我这个始皇帝,还不如一个小和尚吗?你说,你告诉我——说呀!”
秦王死死瞪着跪在他脚下的小女人,声音由轻到响,由沉重到愤怒,似乎所有淤积在心中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
朝阳静静地注视着双目尽赤的秦王,脸色平静淡然地道:“皇上,朝阳知道皇上疼爱朝阳,但朝阳要的不是皇上那种疼爱,皇上是至高无上的君王,皇宫佳丽何止三千,你想要谁,谁就得乖乖地趴在你的脚下,任你玩弄。女人对于你来说,就是一具供你发泄的工具,就如同赵高送给皇上带到军帐去的竹夫人。皇上,朝阳不过是一个赵国亡国的战虏,当年得到皇上的偏爱,能保住清白身子。如果今日也成了皇上脚下的一具肮脏的玩偶,那么与当日被那些兵将所辱,又有何不同?朝阳只求皇上能够成全朝阳,朝阳只想落发为尼,保住一身清白。”
秦王冷冷地瞪视着朝阳,朝阳的一番惊天动地的叛逆的话,已经不能让秦王再感到吃惊,只是更多的不屑。
“哼!”秦王冷哼一声,冷酷地道:“女人生来就是男人身下的奴隶,是男人取乐的玩意。不过你不是,你是朕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如果你不是被那妖孽所迷惑,只因为担心自己将来被朕冷落遗弃,才想落发出家,朕已经向你保证过,今生你永远是我秦始皇唯一的皇后,除你之外,绝不封后!”
朝阳道:“皇上,朝阳也不止一次向皇上禀明过心意。朝阳性子野蛮任性,不是一个贤淑女子,朝阳心性古怪,不适合做皇后。朝阳心中所爱男人,要朝阳一心忠贞于他,那么他也必须忠于朝阳一个,不沾染其他女子。朝阳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子,所以做不了一国之母。”
秦王眼眸中红光涌动,沉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朕只宠幸你一人?”
朝阳咬咬牙狠起心道:“朝阳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予他,他也必须是清清白白的身子给朝阳。朝阳古怪的心思,请皇上谅解。”
秦王怒极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一个无比滑稽可笑的笑话,突然笑声一停道:“原来你是在嫌弃朕的身子不清白,哈哈,朝阳,那么朕告诉你,你所要的男子,就算翻遍全天下也找不到,你刚才说什么落了发,去寒雪寺侍候无心,那个无心沾染的女人少吗?朕这后宫的女人,被他沾过的恐怕比朕还多。你就不嫌弃脏了吗?”
朝阳心中凄凉,这个在她心中强大英武,可以依赖的男人,何时已经让她感到悲哀无奈。
朝阳知道与秦王说这些,无疑是对牛弹琴,在这个自负高傲的高高在上的始皇帝眼中,他的话才是一切真理。
朝阳也不再与秦王争论,只是叩了一个头道:“朝阳只想出家为尼,保住自己的清白,其他事与朝阳无关。朝阳要跟着无心大师,是因为无心大师心中佛法无穷无尽。皇上也可以另赐干净之地,供朝阳——”
“够了!”秦始皇大喝一声,冷冷地道:“你想要出家休想,你要跟着那个妖孽更是做梦。”
说完怒气冲冲地走出朝阳宫而去,秦王心中怒火燃烧,愤愤地离开了朝阳宫。
来到外面,却又不知该到哪里去,这七年来他习惯了留宿在朝阳宫,虽然有时因为生理需要,也会去其他宫中发泄一下,但发泄完了依然会回到朝阳宫。
上次也是为了朝阳一番有违常伦的话,他一气之下在四季宫住了几天,那几天他就像是丢失了魂魄一般,那种每天流荡着想回朝阳宫,又下不了脸去的慌乱,让他更是无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着朝阳,那双清清凉凉的碧眼,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气短。
朝阳一次次的大胆言论,让他也曾想过只要朝阳一个女子就够了,但总也无法真正接受,他总是以为朝阳会改变她那些古怪想法。
朝阳今日最后的决绝,终于让他明白,他这些年的恐慌所在了,他害怕失去朝阳。
“皇上,皇上你一路劳累,今日就早些息着,皇上今日去哪位夫人宫中,奴才这就去让她们准备!”赵高见站在朝阳宫外出神,便上前问道。
秦始皇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道:“移驾御书房,把跟着朝阳的几个奴才叫来。”
赵高答应着转身回到朝阳宫内,叫了跟随朝阳的六个太监到御书房。
秦王坐在御书房中,看着赵高带着六个太监进来,满腔愤怒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地瞪着六人,咬牙切齿地问:“说,今日朝阳去哪里了?”
六个太监趴在地上胆颤心惊地道:“回皇上,朝阳公主去城外一个乡村,给村民看病去了。回来就直接回了朝阳宫。”
秦始皇阴冷的目光死死瞪着那六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
“朝阳在路上遇到什么人了?”
“朝阳公主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无心法师。”
“果然这个妖孽作祟,他们说什么了?”
“没有,朝阳公主与无心大师一句话也没交谈。”
秦始皇又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怒喝道:“你们想为他们两人隐瞒吗?是不是打量着朕好瞒骗。”
六个太监拼命在叩着头道:“皇上明鉴,奴才绝不敢隐瞒皇上,他们俩个只是在路上相遇,擦肩而过,真的一句话也没说。”
小闵似乎想起什么,连忙道:“皇上,当时有两个寒雪寺的奴才,跟着无心法师,皇上可以传他们问话,奴才不敢说谎。”
张言之上前轻声道:“皇上,奴才看来,今日朝阳也是因为遇到无心法师,一时又想到了出家的念头。朝阳公主来咸阳宫七年多,确实与无心法师没有什么太多交往。要不奴才去寒雪寺把那几个跟着无心法师的奴才叫来问问。”
秦始皇黑沉沉的脸色稍微缓了缓道:“去吧!朕一定要问清楚,这个妖孽畜生如何勾引朝阳的。”
张言之低头退出御书房,急忙去寒雪寺叫了服侍无心的四个太监来,路上自然免不了吩咐他们仔细着回话,别无事生非惹怒了皇上,招来杀生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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