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急信从致远山庄发出,一封往北,一封往南。
半天后,往北的信使带来两封圣旨,是上好的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明晃晃的,非常富丽堂皇。展开来,清新的笔墨味道扑面而来,想来是刚刚写就的。
“怎么会有两封?”
“庄主,宫里的公公说,另一封是给敏佳姑娘的。”
程昭挑挑眉,在两份一模一样的圣旨中挑出一份,扔给赵四:“拿去烧了。”
“庄主!”
赵四愣了一会儿,随即焦急起来。烧圣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磨蹭什么,让你烧便烧。”
赵四领命而去。
又过去半天,到深夜的时候,往南的信使也回来了,带回来两个人,两人被蒙着眼带进房里,进去后才被允许摘下眼罩。
“怎么来的这么快?”
程昭疑惑地问往南的信使,从岭南到这里,即使用最好的汗血宝马,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也要走上十日。
“庄主,属下是在青州碰到的世子,所以才能很快赶回山庄。”
程昭闻言朝一身青衫的男子看去,他发现自他进房后,在房里巡视一圈,就把目光牢牢锁在敏佳身上,到现在都不曾拿开。
他到这时才发现,敏佳还在房里,他忘了下令把她送回地牢。
“世子,请开始吧。”
刘安开口,程昭把房里不相干的人等全部清出去,并叫来翠姑,让她送敏佳回原来的地方去,并要多加防护,严加看管。
刘安一脸严肃地制止他:“程庄主,她必须留下,小烟的魂魄很弱,通灵玉的强大灵力对她的效用有限,有敏佳这个异世的灵魂牵引,事情会顺利很多。”
程昭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一脸凝重,遂决定相信他的话。在这个山庄里,他料想他们弄不出什么花招,更不会对他的小妹不利。
“程庄主也必须出去。”
程昭瞧了他几眼,最终推着轮椅出门。
“你们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如果小妹有事,你们一个也逃不出致远山庄。”
大门关上,厅堂里只留下程烟、刘安和一袭青衫的钟子彦。
程烟穿着灰衣,头发披散,低着头默然站着,她不敢抬头,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可她就是不敢抬头,她没有勇气回看他。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也不敢知道,更不想知道。
刘安拉着程烟进卧房,把钟子彦拦在门外:“世子,请稍等。”
卧房里摆放着一张雕花大床,程烟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无声无息。
程烟骇然地看向刘安,刘安苦笑着摇头:“我早就跟你说过,自你出现,这具身体的状态越来越差,今日午时,我说无能为力,真的是因为无力回天。”
程烟听着他的话,步步向床边挪近。
“走吧,回到你喜欢的地方去,这里,将要乱了。”
刘安出了卧房,等他带着钟子彦进来的时候,程烟已不见人影,只剩下一张白白的蚊帐在床上飞舞。朦朦胧胧的,透过蚊帐,可以看到有人躺在里面。
“世子,时间不多了,请开始吧。”
钟子彦转过脸去,温润的脸上有一丝苦涩蔓延开来:“刘安,你跟程昭说的魂魄牵引只是借口吧,你只想把她留在这里。这次施法成功的话,烟儿才真的永远都回不来了,是不是?你告诉我。”
他看向大床,眼神似乎想要穿透蚊帐:“我不顾一切地从岭南赶过来,你却告诉我,你永远也不会留在这里……你不能对我太残忍,烟儿,或者我现在应该叫你敏佳。”
程烟浑身发着抖,死忍着不从床上起来。
刘安在房里暴走:“她不走怎么行,他让她伤心,你爹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你跟她在一起,你让她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让她留着等死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敏佳就是小烟的。但你知不知道,小烟在这里,最多只有一年多可活。一年多,你想让她干什么,看到他她会想起程府满门,看到你她会觉得愧疚至死,这样两难的境地,世子小王爷,我才问你你忍心吗?”
钟子彦站在房间中央,清冷孤寂的感觉在周身蔓延开来:“如果你不愿意……好……”
轻轻的,温柔而不舍,程烟转头,透过朦胧的纱帐,对上一双专注的眼,仿佛经过了千山万水,默默地,无言地瞧着她。
她撇开脸去,陷入无边无际的茫然里。
当年,她爹是程府长子,程昭是程府嫡子长孙,她是嫡子长孙女,作为程府千金,她比责任重大的哥哥受到更多的疼宠。祖父祖母疼爱她,父母宠她,她的亲姑姑,武孝皇帝的皇后,更是时不时地召她进宫。当年的程府大小姐,含着金钥匙出生,千人宠万人爱,身份高贵,清丽无双,在燕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没到十岁,提亲的人就踏破了程府的门槛。
她在宫里,与公主皇子们一起念书,也就在那时候,她认识了成王世子钟子彦。
钟子彦是成王唯一的儿子,很奇怪,成王有八个孩子,除了钟子彦,其余全是女儿。成王的哥哥武孝帝登皇帝位的时候,他自请离京,阖府搬到离燕都十万八千里的岭南,岭南地广人稀,土质不适合种植,因此,那里全是一片接一片的荒漠,粮食需要从燕东或者比岭南更南的地方运进来。
成王走的时候,留下十二岁的钟子彦,钟子彦吃住在宫外的成王府,皇帝特许他到博望轩与皇子公主们一起念书。钟子彦在皇宫里话不多,神色温温的,长得斯文清秀,说起话来曼斯条理,很得娘娘公主们的欢心。但几个皇子就看不惯他,尤其是她姑姑的儿子,十岁的三皇子钟子文。作为嫡皇子,背后又有程府撑腰,因此,整个博望轩,他的头扬的最高,他欺负钟子彦也最狠。
把他笔砚藏起来,让他无法考试;把他桌子椅子全去掉一个腿,让他无法安心地听课,把他做好的功课全部烧掉,让他交不出作业挨骂……这些全是最轻的。最严重的一次,钟子文把所有人磨好的墨水一个个拿过来,全部倒到钟子彦的头上和身上,钟子彦顶着满身的黑墨,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位置上,任由墨水从头上流到脸上,从身上滴到地上。
四周都是看热闹的,没有人敢上前制止钟子文,程烟因为晚到,进来的时候刚好撞到这一幕,气得把剩下的墨水全往钟子文身上泼去。钟子文被泼了一身,不敢对程烟发脾气,拿起一块砚台往钟子彦身上扔过去,咚的一声,刚好扔在他头上,血水顺着发丝留下来,与黑色的墨汁混合在一起,那颜色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钟子文自己也吓坏了,转头就看到三个月才进宫朝见一次的成王陪着他父皇从外面走进博望轩。
他的父皇望见这一幕,铁青着脸呵斥道:“子文,跪下。”
那时候,她没有瞥见成王的表情,只知道皇帝打了三皇子三十大板,然后把他关进祠堂闭门思过三个月。
而她,被皇帝作为安抚成王的对象,被当场赐婚给钟子彦,四年后完婚,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
在祠堂里的钟子文,听说程烟被赐婚,不顾一切地从祠堂里跑出来,在凤鸣宫里大闹,皇后被她闹得没法了,才试着去求皇帝,被皇帝一句“胡闹,圣旨既出,一言九鼎,哪有收回的道理,皇后是想陷朕于不义吗”给顶了回去,这还不算,皇帝派了几个侍卫,硬拉着三皇子关进祠堂,时间由三个月延长到半年。
半年后的钟子文,的确收敛了些,明着不来,来暗的。程烟帮的越多,他越变本加厉。
程烟那时候对婚姻懵懂无知,只知道自己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她偷偷地拉着钟子彦,在燕都乱跑,两人在河边,一人弹琴,一人吹箫,默契十足。
她还拉着他到她家,跟着程昭一起,三人把程府折腾得天昏地暗。
钟子彦一直由着她,跟着她。她说:子彦,我们去放风筝吧,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书,就跟着去了;她说:子彦,你的箫吹得真好,他淡淡笑着,当天,在她房门口吹了一晚上的箫。
就这样过了四年,整整四年,直到成婚前一个月,钟子文都没能拆散他们两个。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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