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听音乐吗?”胡高问我。
我这才注意到胡高家的家庭影院居然设置在厨房,一整面墙的音响设备,配合着平面直角等离子电视以及硕大无朋的音箱,甚至还有一架老式唱机,既传统又现代。
谁会这样设计?
“这里的一切都是朱芳华一手操办的,花了300万。她说她要一个这样的厨房,请客人来开PARY的时候,操作台就可以当吧台了。沙发摆在角落里,从房顶上垂下纱缦,你注意到沙发的颜色了吗?是红的,和纱缦是一套色系。她说她喜欢红色,红色既能让人感觉热烈,又能让人感觉糜烂……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我猜你心里一直想问我――你们是不是相爱,或者现在是否还相爱。她为什么会离开我。我现在就回答你这些个问题,你听好了。”
胡高按下了PLAY键,是肯尼基的《回家》。
“她很爱我,也许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不像你们刚结婚的时候那么相爱,但我可以告诉你,她越来越爱我。她不是负气离开我的,她对我说她不愿意牵累我。她说她不值得我对她这么好,所以她要离开我,她对我说她应该嫁给一个她最恨的人,折磨他,一直到她死,死后变成厉鬼还要找他清算。”
44.
朱芳华是有资格恨我的。
我没有好好珍惜她,我没有兑现我许给她的诺言,我伤害她,一而再再而三,但这一切又怎么能都怨我呢?我那个时候年轻,我自尊敏感虚荣不愿在女人面前唯唯诺诺整天做白日梦希望飞黄腾达一步登天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追求这个梦想,假如她当时能理解我,假如她肯退让几步,我们也许不会反目为仇,以至整整十年都毫无来往并且互相防范讳莫如深。
当然,年轻不是借口,这我也知道,如今我已经35岁了,可是我不是照样会伤害别人的感情?不是照样不愿意陪伴朱芳华?即使在刚一知道她身患绝症的时候,我曾奋不顾身地请了假飞奔到她身边,但是一觉醒来,我不是又把她一个人丢下,去谈什么并购?我难道不知道那等于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吗?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点,好让自己少一点内疚。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劲的人,我知道我是――我很混蛋,所不同的是,我是有文化有理想有素质的混蛋,我很混蛋,但我很温柔――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谁也不懂我的心,连我自己在内。
45.
我们在午夜一点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心。胡高和我饿坏了,见到一家门面热闹的餐馆立刻停了车,一脚迈进去二话不说一人吃了一碗牛丸面,他说他一路从北戴河赶回来,又脏又累,要去洗个桑拿,问我要不要同去,他请客。我不想和他混得太熟,就推说第二天还要早起,算了吧。我们分别的时候,谁都没有再提报警的事,只是说谁有芳华的消息都向对方通报一声。
46.
我打了车,心里空落落的。我空落落的时候,就喜欢给王小西打电话。温秀玉顶不喜欢王小西,她看不惯他那种“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的德行。我也不是很喜欢王小西,但是人是需要酒肉朋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辛苦了,再交几个“诤友”,每天像一面照妖镜一样,让你“皮袍下的小”没处躲没处藏的,算了吧。我想我和朱芳华之所以没有可能在离婚后成为朋友,大概是我们都讨厌“诤友”。王小西就这点好,你在他面前,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