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有过快乐时光的。
学校离圆明园不远,曾经有一阵,我们常常到那儿去,找一块空地切磋“武艺”。冬天,圆明园没什么人。我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两只大企鹅。比赛规则是朱芳华定的,她可以使用任何方式进攻,因为她的专业是跆拳道,所以拳打脚踢怎么都可以,但我因为学的是摔跤,所以除了抱住她把她摔倒以外,其他一切动作都是犯规。
尽管没有观众,但是朱芳华善于把气氛搞得极其热烈,她首先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个圈,当作场地,然后我们双双退到场外15米处,排成一字纵队,她在前面我在后面,接着,她嘴上喊一声“现在请运动员入场”,之后立刻举起双臂,跑进场地,仿佛有成千上百人欢呼她似的,特像回事地向所有方向招手致意,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我这个时候依然站在场外,担任现场解说的任务。我得说:“刚才出场的是索命鸳鸯朱十三娘,这是她的第十场卫冕冠军赛。”等她风光够了,站到一边,我略为羞涩地举起一侧手臂,跑进场内,做场外解说的朱芳华这个时候往往会信口胡诌几句:“现在出场的是螳臂挡车许大麻子,观众在喝倒彩,‘下去波’的呼声不绝于耳。”再然后,往往是我还没站稳,她就穷凶极恶地扑过来,还真别说,有模有样,有点侠女十三妹的范儿。只见她左一个饿虎扑食,右一个黑虎掏心,两只胳臂跟吒咤脚上踩的风火轮似的,呼啦啦的,嘴上还不闲着,不停地说:“不许用拳头,你犯规了,扣十分”;“好,踢中对手膝盖,加十分”;“打中对方肘关节,得分!”反正得分加分都是她,眼看她越战越勇手脚并用,我瞅准工夫,一把将她凌空托起,就地旋转,这个时候,四周就会响起她的大呼小叫,好像毛片中的,方圆十公里的乌鸦都被惊得振翅高飞,空气中到处是翅膀的声音和“呱呱呱”的老鸦叫。
“说,服不服?要不给你扔出去了!”我高度亢奋,仿佛自己是一个力大无边的圣斗士。
“不要啊,不要啊!”朱芳华叫得像只发情的小野猫,声情并茂天衣无缝。
我听了她的求饶,更要多转几圈,以寻求更大的刺激。现在回忆起来,好奇怪,为什么冬季的圆明园没有一个人?我想朱芳华那种掺杂着高度兴奋、无比夸张的求饶声至少能传出好几十里,怎么没有人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任凭我们在那些冬季的午后尽情挥洒我们的青葱岁月?
我们是有过快乐时光的。
夏天的傍晚,朱芳华喜欢拉我到图书馆前的长椅上坐着。那里环境幽雅,草长莺飞,四周树木环绕,蚊虫飞舞。几张有限的长椅,一到夏季就供不应求。为了满足朱芳华对浪漫的需要,我往往要在同学们都拥挤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揣上两个干馒头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占那些空出来的椅子。我一个星期总要有几个晚上这么做,只要那几个下午朱芳华去洗澡。我们学校的澡堂在一座两层楼上,男生在一层,女生在二层。夏天的时候,女生洗澡的队伍常常从楼上排到楼下再沿着一层转好几个圈,有的时候,甚至会转到门外。所以,一般女生洗一次澡光排队就要30分钟。夏天洗澡对于女生来说是一项大工程,朱芳华每次去洗澡,我也会去,可是每次都是我完事出来了,她还在排队。我们学校好些男生给自己女朋友献殷勤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伺候女朋友吃饭,尤其是女朋友因为洗澡耽误了去食堂,身为她们的男朋友,就要早早地到食堂排队,再把饭菜端到宿舍里等女朋友出浴之后共进晚餐。我不这样,朱芳华也不喜欢这一套,她宁肯我在别人都蜂拥到食堂吃饭的时候,一个人早早地去占图书馆前的那些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