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重庆之行,强子办厂的化工原料算是解决了,可宁浩内心的思想却更加迷茫。他看见一幅火热的生活图像,那些工作在企业的同行个个心怀理想,干劲冲天,而自己在大学却是苟延残喘。在回成都的火车上,他听见一首老歌――“梨花又开放”,那男性的尖细的声线吐出一段悠长的歌词
……
摇摇洁白的树枝花雨满天飞扬
落在妈妈头上飘在纺车上
给我幸福的故乡永生难忘
永生永世也难忘
……
当这几句脍炙人口的歌词飘入宁浩的耳朵中时,强子明显看见宁浩的表情露出了轻蔑的神情。强子问:“这歌很好听啊!你怎么反感?”
“这首歌我和巧云曾经一起唱过,在去苏州的船上,当时我们都很激动,还同声齐唱。那时我问巧云,故乡对于她指什么?她说除了她的湖南老家,指的应该是祖国,这首歌就是要我们不要忘了祖国。强子!你不认为这是一个爱国主义的歌曲吗?”
“我又不傻,当然是爱国歌曲了。你龟儿子怎么了?”
宁浩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我热爱祖国。强子,你说,祖国到底是什么?我没有离开这个国家吧!我在这个国家辛勤工作,教书育人。我得到了什么?每月几十块钱的报酬。我是不是在爱我的国家?我是不是一个爱国者?可她爱过我没有?那些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他们又是什么?是卖国者,还是爱国者?如果他们是不爱国的,那为什么他们过得比我们爽?”
“老大!这可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强子看出宁浩是很认真的在与他探讨问题,他不敢放肆调侃。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的人生已经过去一半了,都三十的人了,三十而立呀!而我却立不起来。现在是越活越霉,我研究生毕业,却不如了一个本科生。别人早就是讲师了,可我还是个助教。我觉得我的知识、思维、逻辑、语言表达和外语水平那个比别人差,可为什么我的生活就这样差强人意呢?人说知识改变命运,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你说,是我不够努力,还是我不够智慧,我把自己能控制的事应该做的很完美了,可我怎么还是过得如此之惨?是我有问题,还是这个国家有问题。我爱了她,她怎么不爱我?我还要为她卖命吗?”
这一连串问题,让强子不知所措,他也严肃地盯着宁浩,“老大,这些问题你可千万不要在大学讲,是要出政治问题的。你不能和我比,有些话不要乱讲哈。但我们可以探讨。我理解,中国的知识界在当下的确没有给国家带来多少利益,这个国家又穷,你要指望她能给你多少待遇,这个……对于你来说,是绝对不可控的。你虽做的很好,但体制不支持你的才能,或者说你不适应这个体制。”
宁浩说:“我父母始终告诉我,大学是中国的精英层,要我不要东想西想,好好做人,踏实做事。可我就想不通,我就是不快乐,那还有什么尊严可言。我现在怀疑这个国家对待知识分子真的有问题,等文清生了孩子,我要出去,像其他人一样,带上全家,不再回来。”
“哎!老大,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先出去,然后也把你带上。”宁浩深情地说。
强子一点不怀疑宁浩的真诚,他知道宁浩又钻牛角尖了。他说:“我理解的国家,可能与你的不同。我认为国家只是提供一个环境,或者一个平台。你在事业单位,是个稳定的体制。你有自己的实验室、有稳定的工资、有公费医疗。虽然你的收入不高,但是,你不做活路也会给你发钱。你要指望国家给你多少钱,我想不可能吧!不可能什么好处都给你们吧!”
“强子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多读了一个学位,怎么比没读的人还要差呢?”
“运气!这就是运气不好。不过,你想想,你不多读书你怎么会有实验室?你怎么能拿到科研课题?你怎么会写出论文?你怎么能搞出那个BC?多读书没什么不好,不要妄自菲薄,老大。你现在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把你的知识用在赚钱上面来,学校不能挣,咱们就到外面来挣。”
“这些道理我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是祖国?我是爱国者吗?”
“你当然是爱国者!这个……,祖国嘛就是国家,就是生活的故土,你的父母、亲人、社会关系都在那儿。当你有了困难有人帮你、你孤独了你能找个人跟你聊天。还有就是提供一个安定的社会平台,在这个平台上,你通过竞争可以挣到你该挣得钱。这就是我的理解。”
“你说的对,看来我是没有竞争,这个竞争就是把不可控的变成可控的。我不能坐以待毙,要去争要去抢。”宁浩若有所思地说。
“说的对!老大,你一针见血。把不可控变成可控,那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火车在炎热的气流中行进,宁浩此时的心情有所好转,他要从新体验自己的人生,不能再耽误,他已经快三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