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10月小钟被确诊精神分裂,被送往医院治疗,学校考虑他家人好照顾他,给他调了一间单间。现在宁浩独占那间集体宿舍,他简单粉刷了一下,买来一个席梦思大床和一组大立柜,就把文清接过来。文清那时已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行动已显不便。有了自己的窝,久违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
文清那时已不敢骑车,每天宁浩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叮咛几句,再看着她离开。中午,宁浩会把晚饭准备好。下午宁浩定会去接文清,用单车搭她回家。因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加上天气较冷文清不需每日洗澡,她也不再埋怨,那段时间是宁浩认为最幸福的时光。
92年11月中旬的一天清晨,在集体宿舍外的花园里,忽然多了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她坐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在有些凉意的空气中顿显孤独。她带着一副宽边变色眼镜,头发梳理整齐,盘成一个发髻,皮肤白净,身着米色风衣,一看就是位高雅的知识女性。
这时,宁浩扶着文清出来,文清挺着肚子、步履蹒跚、面带温柔地随宁浩往校门走去。那女子也慢慢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盯着他们。
宁浩送完文清,转身回到学校,径直往第二教学楼去,那女子也尾随其后。刚到教室,上课铃声就响起,宁浩开始讲课。他的课很受欢迎,因为他绝不照本宣科。讲课中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教室,传到一门之隔的那个戴宽边眼镜的女子耳中。那时,她也会会心一笑,但很快,她的脸上就会出现忧郁的表情。
下课后,宁浩来到实验室,看看学生做的实验进展如何。他哪知道,过道上那个神秘女子正在闲逛,还不时驻足停留从门缝中观察他。11点过,宁浩会去学校外的市场,买些晚上吃的东西。他在逛市场时,那个女子也在人群中盯梢。
中午,宁浩去食堂打饭,那女子就在旁边的教工食堂吃饭,她远远地看着宁浩与学生老师海阔天空一阵神侃,听着听着她的眼泪就流满脸颊。有几个老师,看着这个伤感的女人,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似曾相识。
当宁浩午睡时,那个女子就坐在校园的另一个花园里。在初冬的阳光下,黯然伤神,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华川大学经过建设,大为改观。但老的绿带、花园和水池依然如旧,运动场也在原地。这天下午,人们看见那个奇怪的女子,频频出现在这些没有重建的地方。直到下午五点,当宁浩骑车去接文清时,那女子坐在出租车里也一直盯梢。
宁浩接到文清后,一般会走走,他推着单车,单车上放着文清的包,两人有说有笑。谁也没注意后面十几步远的盯梢人。
那女子听宁浩说:“文清,今天听见个笑话,想不想听?”
“想呀!不是成人笑话吧?”
“不是,是成都笑话。”
“讲吧!”
宁浩用成都话说:“在鬼迷鬼眼的冬天,看到哈迷日眼的他,神戳戳地站在西脏的巷巷头。拿个烂迷烂眼的两毛钱,瓜兮兮地说,走,吃洋芋坨坨!大声乌起地叫道,老板,多抖点海椒面哈!站在街沿坎边边上,饿迷饿眼地吃完后,汤流滴水的在那儿舔手杆。然后伸出脏兮兮的手,捡个大前门烟锅巴,秋迷秋眼地抽起,嘴上还日挎日挎地唱着快乐的单身汉。他那批样子,还笑嘻球了!”
还没讲完,笑得文清弯下了腰,然后,她轻打宁浩,嘴上说:“以后不许讲这样的笑话,把我儿子搞落了,我要跟你拼命!”
宁浩说:“我觉得不好笑呀!你的笑神经有问题吧?回去我帮你看看。”
文清又笑,又是打他。后面的女子也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笑,但很快阴霾又上心头。这时,宁浩叫文清坐上单车,他要把她搭回家。
那女子没有办法再跟踪,她一路小跑想追上他们。但他们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留下她孤独的身影和凄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