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轰隆”一声被撞开,外面一下子潮水般涌进许多人。皮书记正在说话,成延顺正在哭泣,两人忽地站起来,转身面对从门外涌进来的人,神色愣怔,一时间不知所以。
约莫几秒钟,皮书记回过神来,大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谁叫你们进来的!出去!都给我出去!”
门外涌进来的人见皮书记发脾气,都愣站在原地,没人说话,眼睛盯着皮书记,愤懑的神情。
皮书记见涌进来的人站着不动,怒喝道:“还不给我出去!都出去!现在是非常时期,由得你们乱来,有没有规矩!”
“皮书记,”有个胆大的人往前走一步,手指成延顺,“我们见他来见皮书记,跟着进来的,我们懂规矩,进皮书记办公室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给他一样,尽快知道里面的情况,也好放心。”
“你们跟他进来?”皮书记面对涌进屋子里的人,诘问的口气,“他是谁?大学生,我们乡里第一个凭真才实学考上的状元,天之骄子,他得到消息千里迢迢从学校赶回来,你们说,我该不该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先对他安慰安慰?”
屋里人的目光都朝向成延顺,脸上或多或少流露出些羡慕的表情,同时也因为没有得到皮书记的平等待遇而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皮书记,我们没有说你安慰状元郎不对,”那人看看成延顺,转脸皮书记,据理力争,“我们的亲人在里面,出事到现在好几天了,是死是活不晓得,也没有地方打探消息,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急如焚,我们没有过高要求,只想你把告诉状元郎的情况告诉我们,亲人是死是活我们不再悬着心!”
“你们的心急,党委政府的心更急,我给你们一样,人都快急死了!”皮书记解释的语气,“你们守在乡政府这些天,不管是我还是其他同志,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你们也亲眼看到的,人民子弟兵进去了,医生进去了,吃的、穿的、睡的、药品都运进去了,即便里面有什么事情,也用不着你们担心,人民政府和人了子弟兵一定会替你们处理好你们亲人的事情!”
“皮书记,我们就想问一问,里面出了多大的事情?”有人问。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造成山体滑坡,就是当地人说的垮岩!”皮书记的目光扫视下众人,“由于我们乡地处山区,垮岩的事情时有发生,见惯不惊,不过呢,我实话实说了吧,这次垮岩的面积大一点,村子遭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房屋倒塌甚至被掩埋,人员伤亡在所难免!垮岩事件发生在夜晚,乡党委、乡政府得到报告后,立即组织力量进行抢险,并报告县委、县政府,县委、县政府得到报告一边组织力量抢救,一边联系人民子弟兵,人民子弟兵第二天就开进去抢险了!同志们,现在里面的情况非常复杂,山体还在继续滑坡,非常危险,人民子弟兵在里面冒着生命危险抢险,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民子弟兵负伤或者牺牲抬出来,大家是看到了的,所以才不允许大家进去!你们设身处地想想,要是你们进去遇到险情,人民子弟兵不但要救里面的村民,还要腾出手来解救你们,里面不就更混乱了吗?因此,你们无论如何不能进去!”
“皮书记,你这些话说好多遍了,我们不想听!”有人嚷起来,“我们是老百姓,懂不起大道理,只晓得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已经几天了,里面情况我们一点不晓得,政府不给我们说,我们自己进去看,死了不关哪个的事!”
皮书记听了那人的话,气愤的样子喝道:“这个同志说得有道理,我都想见尸见人,我都想晓得里面的情况,我都想马上冲进去把人解救出来!但是可能吗?山还在继续垮岩,部队划了军事管制区,解放军出入都要特别通行证,我进不去,你们更别想进去,要去硬闯,同志们想想是什么性质!”
“皮书记,”有人高声吼道,“你是我们的父母官,平时你管我们,叫我们听话跟你走,我们没有说半个不字,现在我们的亲人在里面不知道死活,你给我们作不出合理交待,我们只有自己进去想办法救亲人,你说,部队凭什么划个军事管制区不让我们进去!”
“皮书记,你是父母官,你应该带着我们进去看个究竟,是死是活也好放心!”有人喊道。
“皮书记,人在里面生死不明,哪个听得进你讲的大道理……”
“皮书记……”
办公室内外群情激愤,吼的吼嚷的嚷哭的哭喊的喊乱成一团,场面失控情势非常危急。
“同志们!”皮书记见到眼前情形危急,忙跳上条凳,居高临下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大灾面前,我们一定要保持理智,保持冷静!部队在里面的抢险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政府一定把情况如实告诉你们!请你们相信我,我用我的职务和党籍向你们保证!”
“你们拖了几天了,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人管,再拖下去,别说里面的人没有救了,连我们这条命也得搭进去!”有人喊道。
“我们把皮书记拉着一走进去,看那些当兵的还要不要我们去救亲人,还敢说不说是军事管制区!”有人煽动道。
屋子里的人躁动起来,不少人大喊大叫伸出手去拉皮书记,要把皮书记拉着一同去闯军事管制区。
“大叔!大婶!爷爷!奶奶!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紧急关头,成延顺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情不自禁跳上条凳,和皮书记并排站在上面,突然尖声厉气喊起来,“我叫成延顺!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叫成延顺!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也在里面!我给你们一样!想知道他们的情况!想见到他们!想进去解救他们!”
屋里屋外的人见状元郎成延顺跳上条凳喊话,全都愣住了,混乱的场面一下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成延顺身上。
成延顺喊过话后,愣站在条凳上,发现头脑一片空白,人紧张得要命,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似的,关键还在于,他站在条凳上竟然找不到要说的话语!成延顺望着屋里屋外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突然张开黑洞洞嘴巴,“哇”的哭出声。
屋里屋外的人见状元郎当着他们的面哭起来,都愣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十分意外和不知所措的表情。
“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成延顺哭了十来秒时间,感觉心里有话要说了,“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也在里面,他们全都下落不明,我给你们一样急得人都想死了!我刚离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到学校上学,学校通知我回来,学校没有给我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临走时学校的贾老师对我说,回去找乡里的皮书记,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要听乡党委政府的指挥。”
成延顺边哭边说,屋里屋外只有他的哭声和说话声,有年长的妇女跟着成延顺哭起来,但哭得不张扬,很有节制,场面的情绪已经稳定。
“我家里就只有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要是他们有什么不测,我就是孤儿了,想到我是孤儿,我好害怕啊!我好想跑进去,把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救出来呀!”成延顺抽泣起来,他努力抑制抽泣,“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呢,如果我跑进去见到他们,怎么救啊?我救不出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反到成了解放军救人的累赘,大家说是不是?”
屋里屋外没有人回答成延顺说的话是还是不是,只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泣哭的行列,泣哭声屋里屋外呼应,喧染出人在大难大悲面前始终保持理智的气氛。
“皮书记,”成延顺拉住皮书记的手,“自然灾害无情,党和政府还有人民子弟兵有情,我知道这些天你为了我们的亲人操碎了心,人都瘦了一圈,我们理解你!我们说了一些气话,那是见不到亲人、没有亲人的消息心里急,请你不要见气!”
皮书记红红的眼睛突然涌出眼泪,他忙抬起手臂用粗大的手掌抹下泪水。
成延顺松开皮书记的手,从条凳上跳下地,扑嗵跪地上,喊道:“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解放军进来了,你们一定没有事的!”
成延顺“哇”的哭出声,顿时,屋里屋外及整个小乡场的哭声连成一片,刹那间,哭声悲天恸地。
“同志们!乡亲们!”皮书记用手擦着眼泪,“刚才成延顺同学讲的是道理,你们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也是解放军的亲人,党委政府一定组织力量,尽快把大家的亲人救出来,让大家早日团聚,早日放心!”皮书记话讲到这里,也许是他知道自己的话无法兑现眼前的老百姓,“哇”的大哭出声,且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乡党委书记,堂堂七尺汉子,人人看到他的哭相都会忍不住伤心落泪。
“皮书记,”成延顺看着大悲大哭的皮书记,坚毅的神情,“我回学校学习去了,我在这里要影响你们救我的亲人,我的亲人救出来后尽快通知我,我们全家一定感谢皮书记!”
成延顺话说完,迎着一屋子的人走去。
屋里屋外的人自动给成延顺让出条人巷,成延顺头也不回的走出皮书记办公室,走出乡政府大门。成延顺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摸索着走出乡政府大门。
成延顺走出乡政府大门还感觉到身后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给他送行,特别是皮书记,他在他身后声声哭喊道,延顺同学,你慢走啊!回校学好本领,报效家乡,报效养肓你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