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伙笑嘻嘻地迎着。一楼不过七八个寻常汉子,吃得酒酣耳热,无甚出众人物,便到二楼去。
上来二楼,当首四人,头皮光光,却不是和尚,各自埋头吃面。
其他还有四桌,汉子们边喝酒边说笑话,扯东扯西。
另一桌坐着两人,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神情落寞,似乎心有块垒。
陪着的是位年轻哥子,十七八岁,戴着顶青色瓜皮帽,若无其事地转头来,刚好迎着班浩的目光。双眸清亮,班浩只被他一瞧,心底忽然咯噔一下,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那年轻哥子瞧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慢慢别开头去。
夕阳从窗户里斜斜地照进,空气中隐约显现浮尘,仿佛淡淡的烟雾,笼罩在那年轻哥子身上,说不出的暖熏。
班浩拣靠窗的桌子坐下,刚好可看见隔壁酒楼的大门,叫了饭菜,不自觉又回头去看那年轻哥子。
那人低头喝口茶,斜斜瞟过来,两人视线相碰,不约而同都避开去。
班浩心说:“这人的眼睛倒会说话。”感觉有些古怪。
楼梯踢踢响,小二捧着一个大食盘上来,小心翼翼对众人道:“请教,哪位是封大爷?”
老头闻声偏头看他一眼。
小二十分机灵,马上道:“封大爷,两位姓黄的客官给您送上三道孝敬,分别是红椒蒸洞庭鱼头,清拌嫩莲心,酸椒爆猪蹄。鱼头是才从码头上送来,请您老享用。”
老头皱眉:“什么姓黄的客官?”
小二道:“两位正在楼下伺候。”
老头想一想道:“让他们滚上来。”
小二布好菜,赶紧下去,引上来两人,正是黄如铜和黄如铁。
两人神色恭敬,急步走向那老头,三步之外站住,躬身请安:“云南昭通府黄如铜、黄如铁给封大爷请安。”
班浩想不到骄傲跋扈的黄氏兄弟竟然如此谦卑,留心侧听。
那老头冷笑道:“原来是黄氏昆仲。云南的人还未杀绝,你俩跑到湖南来做什么?”
黄如铜听他口气不善,赶紧道:“刚才打酒楼经过,看见您老的金镖。左思右想,不敢不来请安,这才蒙着胆子来打搅。几个薄菜,实在是不象话的孝敬,请封大爷赏脸。”
看不出他原来口齿伶俐,说话周到。
老头却不耐烦:“菜留下,赶快走人。”
黄如铜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看去十分沉实,双手递上,低头说:“这回出门,十分匆促,也没什么好孝敬您老。我们兄弟俩路过张家界,听说一户人家很有些家底,祖上曾是明朝大官,几百年了,他子子孙孙也未吃穷,于是登门拜访。这家人十分客气,一定要送我们一套祖传和田羊脂玉器,不敢说十分名贵,大约也有些年头了。我兄弟俩原本回云南后,准备给您老献去,未想到在这里见着,正好偷一个懒。”
老头眉毛一挑,“哼”了一声,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黄如铜十分机警,赶紧将包裹放在桌上。兄弟俩抱拳一礼,倒退着下楼去了。
班浩好不惊讶。不知这老头是什么人物?
等他两人一走,那后生便对小二道:“快把菜拿去倒了。”
小二十分奇怪,不敢上前。
老者偏头道:“不喜欢吃?”
后生皱眉:“才不稀罕!这两兄弟又是什么好人物了?”埋怨道:“封大爷,你也该想想自己什么身份,随便什么人给你送东西,都受之泰然!可有这样来者不拒的么?”
老头哈哈大笑,对小二道:“把菜端去扔掉,免得我平白受埋怨。”瞧着包裹,叹一口气,“难道江湖上的人,都以为咱们贪财吗?”抬头一笑。
低下头,已是愁容满面:“花三婆子、薛老四和岳老五,这三个老不死的,到底躲哪去了?我一路盯得紧,怎能没追着?莫非当真老了,不灵光了?”
后生低声劝慰:“你一路到处插飞镖,他们看见信物,知道你追来了,怕你责怪,说不定乖乖地回家去了,却害得我们白白追。”
老头摇头道:“花婆子写的信,你又不是没看过?那般决绝,她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了。只是薛雄岭和岳骓两个老糊涂,也能一起胡闹?将来我一定惩罚!”
那后生笑嘻嘻道:“别这么凶巴巴,就当他们出来散散心,也不成么?”
这时小二给班浩送上饭菜,他已饿极,大口扒饭。
不觉天黑,跑堂的上来点烛,一片明亮。
这时楼道里脚步响,又上来一拨人。
前头两个汉子,身材高大,眼睛象鹰一样四下一扫,左右让开。
两人后边,上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肤白如玉,容颜秀美,五官搭配匀称,鼻子稍稍翘起,嘴唇微嘟,带有几分天真撒娇的神情,惹人怜爱。身着淡红色水袖衣衫,衬托身段。
小二把那姑娘引到窗边坐下,正与班浩遥遥相对。
她后边紧跟着一位汉子,额上道道皱纹,有如刀刻。其后又有五名年轻汉子,毕恭毕敬,轻手踮脚,好像大气也不出一口,却是眼光如鹰,东扫西瞄。
食客们被他们气势所摄,声音也小了许多。只那几个吃面的光头,刚好吃完,抹抹油嘴,收拾行囊,下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