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郑怀璋令班浩与苏宛云先走,自己远远随行。
班浩与苏宛云从洞中出去,见洞里每隔十丈,便点着一堆篝火,自然是田园谷人撤离时特意准备。
洞内石壁上,照出许多斧凿钎磨的痕迹,十分明显。想象当年开凿的不易,如今却要废弃,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走了许久,忽然火光照耀下,一处黄土隆起,新鲜未干。那形状虽没见过,却又有极熟悉的感觉,顿时明白定是埋葬鲁义荣的所在。
两人想起此后他将独眠在此,寂寞清冷,微薄黄土下,掩埋着这位曾经风华磊磊,差些做到衡山派掌门的武林中人。自己也许再没机会前来祭奠,或者即便再来,也不能再寻到这丘坟冢,更觉悲然。跪下恭敬叩头。班浩想着鲁楚楚不知去向,更难受得热泪滚滚。
起身再走不远,旁边石壁上开着一门。
班浩心想摸黑从这里行过,手中长剑一路敲过,叮叮当当,记得并无这么扇门。忽然豁然:“田园谷进出之门就在这里!”
石门洞开,那也必是田园谷人所留。
从中穿出,沿着石道,弯弯曲曲行走,地势越走越低。
约莫半个时辰,忽然石道一缩。两人一前一后,再爬三十六级青石台梯,迎面一扇木门。
班浩拉开木门,外边竟是一间卧房。房内一张枣红大床,笼着胜似白雪的上等纱帐,旁边摆着梳妆台,铜镜如水,一望名贵,全是富贵人家装饰。
两人有些惊讶,走出卧房。房外一口院子,院内青竹幽兰,翠松伟柏,静悄悄地,只听风语,不闻人声。
出了院子又是花园。种着无数鲜花,缤纷灿烂。
班浩自不识得那许多花儿。他豪阔男儿,于寻常花草,本无留心。
苏宛云久在云南鲜花王国,却大半认得。荷花,牡丹花,兰花,百合花,一串红,芍要花,木槿,锦带花,蛇目菊,龙胆,千日红,草石竺,睡莲,飞燕草,霞草,无不绚烂。她想:“单一种几种,倒也罢了。偏偏网罗了这么多种,不知花去主人家多少心思。”不禁称奇,一一指点给班浩瞧。
班浩见她满心欢喜。想着她终于出脱田园谷,释然愉悦,不禁也转欢喜,少不得频频点头。
走过花园,又见长廊。蜿蜒曲折,两旁小院别庄,流水清泉,这庄园竟不知到底多大,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
苏宛云笑道:“他们倒晓得享福,修这么大的院子,用的着么?”
班浩叹道:“他们为避仇敌,太小心了,建了这么奢侈的一所院子来隐蔽。”
终于出来庄院,来到一处阔坪。一条大道沿山脚出去。
两人心情舒快,无限欣喜,一路无话。不久来到一处镇上,打听得这里在衡山脚下二十里。寻一处饭铺,吃了晚饭,当夜投宿在镇上的小客栈里。
到了半夜,班浩忽然被小二喊起。
那小二陪了笑脸与他商量,却是店中来了许多客人,无法安身,竟要每间客房里再安插三五不一的地铺。
班浩因见小二小心翼翼说话,知道店家定是无奈,便答应了。想起苏宛云怕也遭了一样待遇,赶紧去问,果然如此,也要安插几名女眷进房。
苏宛云却极豁达,也不多问,便答应了,仍旧裹被睡得香甜。
班浩回房,听见隔壁几房客人正扯嗓子与店家理论不休,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不久脚步纷纭,却是大批客人到了。有人便在院中安排,一一道乏,分派房间。
班浩听到有人低声骂骂咧咧,却是这些客人也不情愿,却似乎也没法子,只有依照安排各找房间来安歇。
脚步响起,几人推门进来。班浩放下帐子,躺在床中,也不理会。
却听进来的一位嘿嘿冷笑:“还挺尸呢?识相的,快给我们黄大爷让出床来!”声音极熟。
说话的这人又换了种口气,对另一人说:“黄大爷,等会子您老人家睡床,让这占床的主儿滚下来打地铺。”
班浩正寻思说话的是谁,帐子已被人挑起。班浩一瞧,差点笑出声,原来是鲤水帮帮主魏立人。
魏立人瞧见班浩,顿时木在那里,张了张嘴,赶紧把脑袋缩出帐外。
班浩坐起,心想:“都是故人。”掀开蚊帐,见房中站着的便是黄如铜黄如铁兄弟俩,此外还有魏立人与一名鲤水帮帮众垂手伺候。
众人看清是他,脸露惊色。黄如铜呆了一呆,干笑一声:“原来是班公子。”抱一抱拳,伸手指着地面,对魏立人瞪圆眼珠:“总该讲究先来后到嘛!让班公子以为咱们不懂规矩,岂不笑话?快拿铺盖来,咱们睡地上。”
班浩淡淡一笑, 知道他们没胆子来打搅自己。又想起那夜他们在乌鸦渡外被人点住穴位,丑态出尽,只不好询问他们到底着了谁的道,后来又如何脱困。只怕落定了是奇案,没人肯向自己解释。又不知他们为何一齐来挤地铺,百思不得其解,更不好询问。
快近天明,外边一阵脚步急响,一人大声道:“大伙儿快醒醒,抄家伙,前边弟兄咬着了魁门那帮忘八羔子的尾巴!”
黄如铜几人已经跃起,眨眼开门去了。
班浩赶紧穿好衣衫,来敲苏宛云的房门。
恰几位女子从这房里拉门出来,步履匆忙。一手拿刀,另一手匆匆粘着各自的吐抹,整理头发。
其中一虎背熊腰的雄伟婆子大声嚷道:“赶紧的,别拉下!魁门挨千刀的也有今日!老娘豁出性命不要,也咬他们几块肉,为我短命的死鬼报仇!”一时尽都去了。
苏宛云随后整衣出来,表情诧异万分。
见了班浩,赶紧道:“好?嗦的婆子,一晚上尽唠叨些仇啊恨的,骂骂咧咧,好像是追杀魁门来了。”
班浩低声道:“咱们跟去瞧瞧。”
苏宛云点头,丢块碎银子在房里作房钱,疾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