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浩道:“怎么不敢?我就是跟你进去,瞧你还能怎么骗我。”
十格格低头无语,一连进去了三重院落,头也不抬。
外边的辛氏兄弟哪敢大意,领着赶到的许多兵丁蜂拥而入。
十格格听见后边脚步纷纭,却不停步等援,竟然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一间正房前,伸手挑开门前挂着的鹅黄撒花软帘,默不作声。
班浩瞧见室内墙壁玲珑剔透。几幅花鸟虫鱼的画儿,挂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地下铺着厚厚的羊绒软毡。靠里墙摆着一张精致的床帐,阵阵温香,沁入鼻来,脑中忽然一醒:“竟是进她的卧房来了。”不禁站住,心想:“难道她将师傅关押在里边?”但是房中摆设一目了然,哪有地方关得人?不禁纳闷:“昨夜还见她逼向阿楞泰我师傅下落,此刻怎么说领我来见师傅?”迟疑着走进房去。
十格格走到床前,转身坐在床上。班浩心里一跳,脸红耳赤。
却见她侧过身去,摸着床架上一处,用力一扳,便即站起。接着嘎吱几声,床板慢慢抬起,下边露出青石砌成的台阶。十格格弯腰顺着台阶走下,从旁边石窠中摸出一支粗如儿臂的巨烛,低声道:“带火石了么?”
班浩稍微迟疑,取出火石,进去点燃蜡烛,照出台阶下一处幽深地道。
十格格举着蜡烛,步步走下。
班浩虽然疑惑,只好跟着下去。
十格格摸着墙上机关一扭,入口处的床板渐渐合上,两人竟是到了地底。
十格格自顾举烛前行。
班浩跟在她身后,心想:“难道师傅被关在地底?”
地洞内十分平坦,却铺着软厚的地毯,落脚无声,分明是一处极奢华的所在,哪象关人的地方。恍惚记得那时在衡山天柱峰,也好像是这般的情景。人世间的事,难道都这么相似?所见所闻,毫无意外?
足足走了一支香工夫,前边才到尽头。
十格格从墙上摸着什么机括一按,石壁慢慢开了一门。光亮照射进来,十分耀眼。
十格格吹灭蜡烛,放在旁边一处石窠窿里,走出地道。
班浩随后出来,已在一处房中。
入眼处金碧辉煌,却又空空荡荡,只摆着一套精致玲珑的桌椅,式样华贵,微微散发着兰木芳香。
十格格道:“你坐一会。”
掸掸衣衫,不等他问,拉开旁边一门出去,反身将门带上。这时身后地道的门也自合上。
班浩再记起与苏宛云从田园谷地道出来的情形。俨然回到那日,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知到了什么所在。四周鸦雀无声,不得要领。
忽然门又被推开,十格格重新进来,竟已换了一身衣装,浑身上下,锦簇灿烂。
班浩忍不住问:“这是哪里?”
十格格道:“你别管。”
班浩微微恼怒,只想发作。但想师傅如果真在她手中,却不好莽撞。
十格格低头沉默一阵,忽道:“我有些困了,要歇一会。你在这里坐着,等我来带你去见你师傅。”语气不容违抗,竟又出去了。
班浩一瞥眼间,门外好大一堵屏风,遮断视线。心想:“她哪里换了衣服,竟象到了家中一样?”一念至此,心中炸雷一响,登时想到:“难道到了皇宫?”如被火烫了,从椅中一蹦跳起,想也不想,拉开门,闯出去。门外是一处屏风,但屏风的所在,已另是一间阔大的殿宇。屏风上画着一树梅花,枝阔花疏,着色淡雅,浑如天然。
他走到屏风后,屏风外正有一名女子说话:“格格,皇上方才派多公公来,问你回宫没有?”
十格格语气吃惊:“啊?”问这宫女:“你怎么回话?”
那女子笑道:“我说你没回来,嘻嘻。”
十格格顿时一笑,道:“蕙儿,你也学会骗人。”
蕙儿道:“不看我跟的什么样主子?”
十格格佯哼一声:“你敢笑话我么”抬手瘙她的痒。
蕙儿避之不及,咯吱咯吱笑起来,求饶道:“蕙儿再不敢了。”
十格格与这小宫女自小贴心,背人处不分贵贱,嬉闹一阵,坐下叹气:“唉,你说皇阿玛为什么派多公公来问我?”
蕙儿道:“我哪知道?”
咯咯笑了一阵,才说:“就知道你想知道,早帮你问啦多公公跟我说,皇上想问问,十七阿哥什么时候才能被换回来。”
十格格听明白是为这事,释然轻松,一笑摆手:“早着呢,不用急。”
惠儿道:“还不急啊,那些江洋大盗,个个象妖怪一样,说不定吃人呢十七阿哥被他们抓去,难免又打又骂,不给饭吃,不给酒喝,最后被他们蒸来吃了,可不得了。阿弥陀佛。”
十格格笑道:“呸,十七阿哥是唐僧吗,人家才不会蒸来吃,傻丫头。”
蕙儿犹豫道:“是么?可大伙儿都这么传。佟贵妃哭得可伤心啦,生怕十七阿哥被蒸着吃。她今日念了一天的佛,保佑十七阿哥平安回来。”
十格格叹口气道:“总要火烧眉毛了,才知求佛。平时也不管好自己的儿子,由得他胡闹,那时怎么忘记菩萨也会怪罪的了?”
蕙儿点头道:“正是,佛到念时方恨晚。”
十格格“噗嗤”一乐。想得一想,说:“再说了,晚些把他换回来,最多不过给人家打几下,骂几声,比起他造的孽来,算得了什么?”
蕙儿奇怪道:“格格,十七阿哥造什么孽了?”
十格格摇头说:“说了你不懂。我让潘多寿拖延几日,再换十七阿哥回来。哼,让他心惊胆战,吃点苦头。现在早着呢”
班浩十分意外,听她又道:“蕙儿,这些话,你不能跟人说。”
蕙儿点头答应。
十格格说:“嗯,昨夜我没睡得好,有些困。你门口守着,我稍微打个盹儿。”
蕙儿为十格格铺好被子,点上熏香,这才出去,吩咐小宫女将殿门拉上。
一时静悄悄地,再无人声。
班浩站在屏风后,心情如潮:“她到底要做什么?说带我来见师傅,却又睡觉。”
转念又想:“师傅武功被废,比寻常人也不如,哪能逃出重牢?这里头蹊跷太多。”想起师傅生死不明,寸心为裂,几乎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