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叶如做过好多奇怪的梦。这些好多的梦奇怪的连串在一起。梦中的场景也都极其相似……
孤立的陡峭悬崖。悬崖岸上四周草木茂盛。一个小男孩不知什么原因滑到了悬崖半腰。他双手紧紧抱着悬崖岩石中傲然挺立的一棵大树。如果不是这棵大树,这个男孩恐怕早就已经摔下去粉身碎骨了。
六岁的她。扎着两个长长的羊角辫子。穿着白色可爱的蓬蓬裙,害怕的睁大眼睛趴在悬崖边上往下望。
那个男孩快要抱不住树干,脸上有痛苦的挣扎。他努力往她伸出手,希望她能救他。她够不着,就跑去附近找来根长长的树藤。她把树藤放下去,直到小男孩能抓到树藤为止……
悬崖边上,她拽着树藤。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力气。男孩抓住树藤用力往上爬。好几次踩碎松垮的石块,差点摔下去。
她拽得胆战心惊。
男孩爬得胆战心惊。
两人脸庞都挂满了紧张和奋力的汗水。她不敢抬手去擦,她怕自己一动作。手里紧攥的树藤会滑掉。那男孩就真的爬不上来了。
……
终于男孩爬上悬崖岸后。浑身已被汗水浸湿。他穿着很怪,长袍子,颜色很灰。她好奇地打量他。他也好奇地打量她。
互相打量了几秒钟后。男孩向她说谢谢。
她稚气地摇摇头。问他为什么会掉下去。男孩悲切地告诉她,是他义父将他推下去的。她又问他。他义父为什么要推他。他回答,他杀了人。杀了城里的许多守卫。但是他不认为他是错的。他认为那些守卫都该死,因为他们都明知故犯的犯了许多错。他们都该死!
小小的她眨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并不知道他话中所说的杀人,是件多么严重的事。只是看他很伤心的样子。就小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就像妈妈温暖的手拍在她背上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很安心。她学着妈妈安慰她的样子去安慰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她。嘴唇紧紧抿住。一句话也不说。只过了会后问她愿不愿意陪他玩。她点点头。
男孩带着她,在碧绿的草地上跑着放风筝给她看。那天风很大,风筝放得好高。她穿着白色蓬蓬裙,仰着稚气的笑脸看风筝飞得好高好高……
类似于这样场景的梦。她连续做了好多。每次都是她和这个小男孩在一起玩。醒来后,她还在自己的床上。妈妈温柔的坐在床边看着她。对她轻柔的微笑。梦中的事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小小的她茫然,状似没发生过,却又好像真实的发生了。因为它是那么真实,真实。真实得风吹过脸颊的感觉都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男孩有着长长的头发。他说,他想有人爱他。有许多许多的爱。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是重要的。他希望有人跟他玩,跟他笑,听他说话,陪他哭……
小小的她。眨着长长的睫毛,笑着头凑到他耳边,告诉他,她会爱他,会陪着她。就像妈妈悄悄的告诉她,她爱她,会陪着她一样!
后来妈妈生病住院了。医院检查出是胃癌。妈妈住院的那晚,她梦做到一半就醒了。外面下着很大很大的雨。雨水冲在宽大的玻璃窗上。模糊了她望向外面的视线。医院的急救车呜呜的发出悲鸣。向漫天的雨幕冲了进去。
爸爸着急的跟着去了医院。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上,听着急救车悲哀的呜呜声消失。眼泪啪啪滑落。她冲下床。跑下楼。冲到大门外……
小小的声影很快的淹没在漫天的雨水中。浑身被雨水冲得冰凉。她绝望的望着急救车消失的方向。天空漆黑漆黑。黑得令人窒息。
她孤立的站在雨水里。脸上也冰凉一片。不知是泪还是雨水。妈妈说过爱她,会陪着她。她不会丢下自己。
她一定不会!
她站在雨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大门外急救车消失的方向。等妈妈回来。等她回来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如儿不怕,妈妈一直在……
可是妈妈终究还是没能回来。病得很重很重。终究在努力支撑了几个月后,永久地闭上了眼。闭上眼前,她紧紧拉着她的手,爸爸的手,舍不得放开……
满世界的白。
葬礼那天,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坚持着不肯哭。她怕哭了,妈妈就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所以她不哭。她要妈妈回来……
妈妈住院的那夜。是她最后一次做那个奇怪的梦。打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做过。她不知道那男孩叫什么名字。因为没有问。那男孩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
…………
夜凉如水。叶如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仰头,将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拼命收了回去。对面拜月静静坐着。长长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扬起。
他静静看着她。
她轻轻一笑,像是声无奈的长叹:“没想到。你就是那个男孩,没想到那些梦竟是真的。这个世界真是好奇怪。”
不同的空间。却能通过梦来接触。不同的空间,她仅长大十几年。他却长大了几十年。而十几年后的她。在他的空间遇到了几十年后的他。
“你想起来了。”拜月的声音有着丝和他身上气质不相容的柔和。
“是的。”叶如头低下。不是想起,是从来没忘记过。这些梦奇怪的在她脑中一直长存不去。她很想知道那个男孩是谁。可惜梦过后,再也没有机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会,叶如又说:“被你杀的那些守卫们,固然有错。但是却错不致死。就算要惩罚也应该交给朝廷。而不是你。你误会了你的义父,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就不会一直把你带到大,处处照顾你。你犯错,他打你。骂你,是出于爱。并非你想的那样。”
“这只是凡人的看法。”拜月道。
叶如头抬起。长黑的睫毛已经湿润。她起身,从桌边站起,往朱亭外走去。打算离开。
“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拜月静坐着没动。
“教主的思想太极端了。我说再多也没用。既然没用,何必留下。”叶如头也不回的回他。
拜月长发在身后猛烈一扬。
叶如走出朱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