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天的身体,顿时如同顶在翎身上的某处一样,变得僵硬无比……
离殇使节君非胆大包天?敢在大殿刚刚确认之后,短短时间内再次要求觐见,甚至兵戎相见,他不是有勇无谋之人,更不是冲动轻狂之辈,做出这等事……
君非负手而立,无视眼前已经拔剑相向的侍卫,等待如此大的动静之后的回音。身旁跟随的侍卫也并非泛泛之辈,面对不可冒犯的威严,面不改色不说,也仍旧没有动作。
翎急匆匆赶至宫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形。
君非仍旧是大殿之上那副打扮,想是下朝之后便径直又来求见。深蓝长衫花纹考究,玉冠束发纹丝不乱,眉眼挺阔倒也真真正气凌然,宫千聿选君非为使节,前往谁也不愿招惹的弑天抢王妃,想是君非必有其过人之处。
翎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想起方才涅天那副绝对要杀人了的表情,再看看如今仍旧这副姿态的君非,暗自庆幸自己的强出头。
如若让涅天看到扰了他好事的人居然这副样子在此等待,恐怕已经不是暴怒可以形容了。
君非如愿以偿见到了要见的人,忙几步上前,恭敬拱手道:“王妃,请恕君非无礼,此地非久留之地,还请王妃即刻启程。”
王妃?翎微微一挑眉,君非口中的王妃,恐怕是离殇王妃吧?死心眼还是够忠心?她此刻不想去分辨。
“君非,借一步说话。”当着众人的面,翎不喜欢打着官腔绕圈子,索性撇开了众人,将君非带向一边。
两人行至宫外,既然要谈,也不会就在宫墙边上站着。翎带着君非兜兜转转进了一家茶楼,直到落座之前,君非识相的没有再说一句话。
翎确定了周围无人,也不再遮遮掩掩,款款落座,在君非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下,伸手替他倒了杯茶,直接开口道:“君非,离殇前相君无默是你什么人?”
君非本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闪过一丝难以掩藏的错愕,半晌才定神说道:“君无默是我养父。此番养父虽糊涂酿成大错,然君王宽厚,并未迁罪其他人。”
“养父?”翎顿时有些惊诧,上下打量着君非。她对极北陆的情况没有什么心思打听,仅是凭借寥寥些许了解大胆猜测。同样的姓氏而已,她万没想到,君非居然是君无默的养子?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多大?”
“十五。”君非坦然答道。
翎登时语塞。君非武功不俗,再加上一身凛然的气势,她还真没想到,君非居然才十五岁,不知是极北陆果真如此天灵地沃,还是君无默教导有方,可想而知,君非日后,想必前途无可限量。
不过,这样的年龄,倒让翎将已经有了些准备的话咽了回去。此前想好的说辞,此刻看来,真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想了想,继而问道:“宸羽是不是在宫千聿身边?”
君非听到宸羽,肃然有了几分敬意,正色回道:“宸羽将军是随我君王身侧。”
翎满意的点点头,并未因宸羽的擅自做主而感到不悦。成了离殇的将军,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总比在她身边做个打杂的侍卫强得多。
微微一笑,说道:“宸羽都跟宫千聿说了什么?当然,我只想知道关于我的那些。”
君非见翎并未为难于他,反而像是要聊天一般,便也渐渐放松下来。君无默虽然篡国,但是宫千聿至始至终也没有迁怒他。至于宫千聿与翎之间的事,在离殇众臣之中,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看到眼前这个聪慧过人仅是略带几分凛冽的女子,君非还是打心眼里觉得,君王作为她的命定之人,也是离殇的幸事。只是,她对弑天君王涅天的态度,似乎不像是众人臆想的那般。
“宸羽将军胆识过人且谋略沉稳,据他所言,他一身所学,均是王妃所教授……”
翎抬了抬手,虽然不太礼貌,但是她仍旧忍不住打断了君非的话,纠正道:“你对我可以直呼你,或者称呼翎,但是,不能叫王妃。大殿之上我并非胡言,我与宫千聿,真的只有误会,王妃,并不存在。”
君非没有坚持下去,默认继续说道:“宸羽将军说,我君王乃是公主命定之人,初次听闻,确觉得有些无稽之谈,但是宸羽将军言之凿凿,不像……”君非少顿了一下,但是翎却能听得出下文,不想什么?不像蓄意捏造谣言,攀龙附凤。
说着,君非脸上浮现些恭敬,由衷道:“宸羽将军时常与君王谈至深夜,据说大都是讲述关于公主的事,君王派我前来,临行前,我已能看得出,君王对公主颇有心念。而如今,君非已然能够坦然,君王此念,并非被人蛊惑。”
翎听了这些话,哭笑不得不说,也有些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阴差阳错宸羽跟了宫千聿,但是,怎么又扯进去了她?而宫千聿……
再看看君非,那表情,认真中还带着欣慰。欣慰什么?他们的君王找到了好王妃?这都是什么事?
误会套着误会,完全乱成了一锅粥,但是归根结底只能怨一个人。怨谁?当然是涅天,谁让他名声不好?明明是相识相知,但是在他人看来,却是涅天强行掳了她,宫千聿巧妙行事,派人前来营救。
郁闷之下,翎仰头灌下一杯茶,微凉的香茶让思绪清晰了几分。想了想,思索再三,开口道:“君非,我也不再兜圈子。宸羽所言可能并无虚假,但必定有夸大之处,其间更有误会……”
翎正斟酌着语句,只见君非细细听了听周围,开口问道:“公主是否有难言之隐?还是弑天君王涅天……?”
翎挫败的揉了揉额头,抬手止住了君非的话。又碰上一个死心眼的家伙,还是……?涅天的名声是不太好啊。
两人的交涉显然失败了,翎不管怎么解释,君非仍旧认定翎被涅天胁迫,才会做出自愿留下的决定。表明心意?实属越描越黑。
而涅天在大殿之上一言九鼎,已经当中应允翎前去离殇。这让君非不闻解释之余,并无太多顾虑担忧。且更加信誓旦旦,为防涅天出尔反尔,请翎即刻启程,一路由高手护送,直奔离殇。
涅天的信誉……哎……
正当翎一筹莫展之时,茶楼楼下突然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似有小队人马靠近。
君非起身,侧身在窗边看了看,皱了皱眉头道:“公主,涅天果然出尔反尔,楼下已经聚集了人马。”
翎刚要说话,只见君非一拱手恭敬道:“公主,君王调集了不少高手随同君非前来,还请公主委屈一下,随同侍卫从后门离开。”
翎真的要哭笑不得了,她和涅天……在其他人眼中居然是如此情形?有没有谁能相信他们是真心的?虽说涅天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用些事情作为交换迫使她留在他身边,但是,时至今日,早已经不是那番状况了。
“凤白墨前来迎接王妃回宫,还请王妃移驾!”朗声话语间,凤白墨已经毫无顾忌便推门而入。一身月白便服,挺身而立,却仍然比一身正装的君非更加尊贵几分。温文尔雅的笑容,谦和有礼却带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你……”君非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显被摆了一道,楼下尽是他的手下,却让凤白墨如此轻松便推门而入,别说阻拦,他就连声响也没收到一丝。他倒是不怕凤白墨听去了什么,而是,如此一来,他手下那些高手算什么?他如今能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挫败。
翎倒是丝毫没有恼怒凤白墨前来打扰,反倒是在君非看不见的角度,对着凤白墨感激的一笑。
她不欲与君非闹得太僵,正无法脱身,凤白墨来的正是时候。
欣然朗声,对着君非使了个眼色,转身道:“有劳凤相。”
凤白墨施施然浅浅拱手,一脸从不变色的淡雅微笑,轻移身形,将翎让出门去,看也没再看君非一眼,转而随翎走了出去。
“涅天差你来的?”翎看着身后随从远远跟着,浅笑问凤白墨道。
凤白墨跟在翎身后款款而走,闻言一笑,“我君王在你心中,只有此等气量?”
翎略带歉意的一笑,想想自己的话,确实有些偏颇了。别人不了解涅天,但是她该了解。涅天既然说了此事让她处理,就绝不会再横加干涉。
“我回府途中路过此处,见周遭尽是君非的人,高手甚多,怕你一人难敌众人,上来问问而已。”凤白墨挑着眼眉,丝毫不跟翎有什么尊卑之分。
“一向爱管闲事爱看热闹的凤相,拐了个弯路回府,恐怕不仅仅因为此地高手众多吧?”翎也同样挑着眼眉。
“哈……”本还板着一脸淡雅的凤白墨禁不住笑出声了,不在外人面前,霎时间换上一副促狭的笑,“我看到涅天脸色不好看,莫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