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谷的入口狭窄,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体型圆润点是进不去的。我们仨在拥挤的岩洞内走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阔,然而,不同于袭日堂的任何一个山谷,这里头没有花鸟虫兽,没有泉水流淌,荒凉得毫无生命的迹象。穿过密密麻麻的圆形石砌坟墓,越往深处走天色越昏暗,空气越是闷热。过了墓地,光线已经尤其微弱,远处隐约有“轰轰轰”的怪声传来。
汤显走在最前面,也不只是害怕还是兴奋,团紧的拳头有些颤抖,此时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他的眸子犹如天上星星般明亮,见我和逍遥子互相扯着衣衫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模样,忍不住对天翻个白眼,“瞧你俩那点出息!方才喊着进来时不是胆子挺大嘛!”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才够刺激吗?”我抬高下巴理直气壮,从前我就喜欢在半夜时分就着昏暗的油灯躲在被窝里看鬼故事,看得自己寒毛竖起,直到油尽灯枯,我把被子蒙过头对着黑暗疑神疑鬼,第二天仍然看得兴致高昂。
逍遥子对我的话很是赞同,青着脸频频点头。这时她突然拉着我不肯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朝着她视线方向鼠头鼠脑看去,除了突兀出现在前方的硕大喇叭花,没什么异样。
“这是食人花,”逍遥子那张愈发没了血色的脸,与说话时亢奋不已的语气截然相反,“我师父说,这个东西会吃人的!”她的双目炯炯有神,见我和汤显眼神古怪,便问:“你们做什么这样看我?”
“大小姐,会吃人的花让你这么兴奋吗?”汤显本来就缺乏耐性,现下对她神经兮兮的举止更是不屑。
“你懂什么!”逍遥子挺着高耸的胸部喝道,不知从何处变出十几个小瓷瓶,从其中几个倒出些药粉混在一起,突然咧开嘴巴一声阴笑,把粉末朝那些稍一触碰就会张开血盆大嘴的恶心花朵上撒去,很快,它们便蔫了。她动作利索地摘了几朵塞进袖子里,眯起眼道:“用这东西我就能制成上好的易容面具,不仅能改变容貌,还能保养皮肤,一举两得,哈哈哈!”突兀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诡异得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赶紧低下脑袋躲到我身后。
这时我们才发现在食人花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洞口。青光从里面透出,“轰轰”的声响尽在咫尺。我们踩过满地的白骨,躲开身边飘飞的鬼火,越往里走,声音越大。然后,我们发现了——
大力神猪。
此猪正用它的脑袋撞着一道坚固厚重的石门,屡试屡败,越挫越勇。
我轻出了口气,还好,总算对魅离师父有个交代。正打算把它带回去,那扇被它蹂躏的门突然向上缓缓开启,里面有个女人柔声道:“进来。”
我们几个疑惑地交换眼色,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不约而同地朝里面迈开脚步。石门后是一间居室,昏暗的灯光在简陋的桌上轻轻摇曳,墙边有一张床榻,女子背对着我们坐于其上,轻声细语道:“我等了你们很久了。”说完竟然笑了,笑得有些调皮。她起身慢慢转过来,一张苍白精致的脸顿现眼前。
我下意识跟随汤显和逍遥子后退了一步,这话说得太奇怪了,“等我们,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我在里面过了整整两百年,有多寂寞。”她悲伤地叹气,“最难以忍受的是,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两百年?那她不是怪物,就是神经病。我咽了咽唾沫,再向后退。当她走进,我才发现,她竟没有脚,身体悬在半空中。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抱着我胳膊的逍遥子干脆把眼睛闭上。
汤显胆子还算大,捡起脚下一根白骨,挡在我们身前,试探道:“小姐,敢问你想吃些什么?”
“舌头。”她笑,越笑越剧烈,脸上的皮随着身子的抖动大块大块掉下来,整个变得血肉模糊。
我手心开始冒汗,听汤显小声说:“咱们伺机逃跑。”遂深吸了口气。
“人的舌头最是美味,在你们之前,那些人都在外面被贪得无厌的食人花吃得只剩下一地骨头,也不给我留几只舌头。我只能靠那些老鼠的舌头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真是心寒!”幽怨地说完,突然瞪大眼睛,“你们别怕,我只吃你们的舌头,不会杀你们的。”
一只惨白的手伸过来,汤显乘机把白骨扔了过去,一脚踹向她,不想踏了个空,那女鬼移到我们身后,在逍遥子颈间怪声道:“想打我?呵呵呵!真是可爱!”
“啊——鬼啊——”神经崩溃的逍遥子一通乱抓,听汤显说了声“快跑”便撒丫子朝洞口跑去。可怜我被地上的白骨绊了一跤,悲催地趴在地上,冷不丁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脖子,扔小鸡似地甩了出去。
很好。当身子不由自主地沿着一条滑不溜秋的狭窄小道上飞快滑行时,我再一次感慨自己是多么倒霉。
“砰——”漫长的下坠终于结束,我猛地栽了下来,跌在一张贵妃椅上。
浓郁的脂粉香和着一股怪香袭来。我拍拍被掐得生疼的脖子,摸摸屁股慢吞吞爬起,发现此时正处在一个厢房内,头顶上方才掉下来的地方,已不见丝毫痕迹。捂住鼻子,顺手抄起茶水将熏炉浇灭,这种催情香我在幻药课上听高明夫子说过,闻得太久会全身无力。
这是什么地方?竟有人用这些东西。
正疑惑,隔壁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大爷,您别急,待奴家为您宽衣。”
又听,一个女人骂骂咧咧道:“你个小贱人,当嬷嬷我是吃素的!告诉你,进得我春风楼,没有千把银子,休想出去!”
我打了个寒战,现下的姑娘真是热情,现下的老鸨真是恶毒。春风楼,不就是妓院吗?我还在这里的大门前扇过汤显一耳光来着。好啊!当初没被卖进来,如今自己送上门。对这种冤屈事,小虾米我真真习以为常了。
我抚着胸口无力地退后坐在床上,想着怎么从这里出去。手腕冷不防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上,我心头一惊,激灵一下用力甩开它跳了起来。那头却没了动静,我蹑手蹑脚往大床上瞄去,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傻了。
要不怎么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缘分到了,在妓院也能碰见,我望着床上两个衣衫凌乱的美男子陷入沉思。
ps:修改了第一、第二章,明天还会增加一个开篇,交代些背景,对以后内容没有影响。
<hr />